東凰皇宮,御書房。
龍涎香的味道淡得幾乎聞不到。
窗戶開了一條縫,灌進來的風還是冷颼颼的,帶著點雪粒子。
下雪了。
李辰安坐在下首一張硬木圈椅里,背挺得直,像把收在鞘里的刀。
他早已換下了那身沾過污血的舊黑袍,穿了件宮里準備的深青色常服,料子軟和,顏色也沉穩,襯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少了些在北域時的戾氣,多了點內斂的硬。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光滑的紫檀木扶手,發出篤篤的輕響,眼神落在對面墻上掛著的巨大疆域圖上,焦點卻有點散。
北境三洲那片地方,被朱砂筆圈了個醒目的紅圈。
蕭雪衣沒坐在那張寬大的御案后面。
她就站在窗邊,背對著李辰安,望著外面灰蒙蒙的天。
銀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綰著,身上是素得沒有一絲花紋的白袍子,那股子女帝的威壓收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身洗不掉的疲憊和冷清。
“名單,核完了?”李辰安開口,聲音不高,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沙啞,敲擊扶手的手指停了。
“嗯。”蕭雪衣沒回頭,聲音透過窗縫傳過來,像冰珠子掉在玉盤上,“靖北王府,上下三百七十一口。參與謀逆、勾結深淵、證據確鑿的,七十九人,昨日午時,西市口,明正典刑。余者,廢修為,流放北域死囚營,挖礦,至死方休。”
她說得平淡,每一個字卻都砸在冷硬的空氣里,帶著血腥味。
李辰安點點頭,沒說話。
該殺。
那些助紂為虐、手上沾滿北境百姓鮮血的雜碎,死一百次都嫌少。
他手指又敲了一下扶手:“災地呢?”
“戶部牽頭,工部、丹鼎閣協同。”蕭雪衣終于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眼底深處卻壓著沉甸甸的東西,“第一批靈谷、傷藥、御寒衣物,用最快的飛舟,已送達三洲十七個重災點。后續的靈礦補償、土地重劃、城池重建……章程都擬好了。免賦稅十年。”
她頓了頓,補充道,“國庫……會緊一陣子。”
“緊點好。”李辰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沒什么溫度的笑,“省得再養出下一個‘靖北王’。”
他目光掃過御案上那幾份攤開的、墨跡未干的奏折。
全是歌功頌德,什么“陛下圣明,雷霆掃穴”,什么“逆賊伏誅,朝野清明”。
李辰安嗤笑一聲,“這朝堂,穩得倒快。”
蕭雪衣走到御案后,沒坐,手指拂過那些奏折光滑的表面,指尖冰涼。“樹倒猢猻散。墻頭草,哪邊風大往哪倒。只要刀子夠快,夠狠,總能穩得住。”、
她抬起眼,看向李辰安,“北境的血,不能白流。我讓暗衛盯死了,誰敢伸手往賑災物資里撈,爪子剁了,腦袋掛城門口。”
李辰安迎上她的目光。
那眼神,冰封千里,底下是焚天的火。
他知道她說到做到。
這樣就好。
該殺的殺,該給的給。
快刀斬亂麻。
這女人,治國的手腕和她打架一樣,干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你這邊,穩了。”李辰安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頸,骨節發出幾聲輕響。
他走到御案前,手一翻。三樣東西憑空出現,輕輕落在光滑的案面上。
虛空血契碑,月骨鱗心燈,滅源之爪。
這三樣東西一出現,御書房里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起來。
空間微微扭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龍涎香徹底沒了蹤影,只剩下一種原始的、蠻荒的、令人靈魂顫栗的氣息在彌漫。
“三樣,齊了。”李辰安看著案上的東西,眼神復雜。
有歷經艱險終得目標的釋然,有對即將離開的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滯澀,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