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臭味甩在后面。
風刮著,空氣干凈不少。
李辰安和蕭雪衣都沒說話。
一個走前面,步子邁得又大又穩。
一個跟在斜后方,白裙不沾半點灰,冷得像塊萬年不化的冰。
目標只有一個——歸墟海眼。
萬界天梯的舉辦之地。
一路沉默。
腳下的地越來越硬,碎石變大塊黑巖。
偶爾有怪鳥撲棱棱飛過,啞著嗓子叫兩聲,被李辰安眼皮一抬,嚇得屁滾尿流撞進枯樹叢。
空氣里的味道變了。
腥。
咸。
一種無邊無際的沉悶壓在頭頂,越往前,越重。
天暗得厲害,灰云堆疊,沉沉欲墜。
光線吝嗇,只在云縫里擠出幾絲慘白。
終于,一個巨大的豁口出現在地平線上。
不是山。
也不是峽谷。
像大地被巨人狠狠砸了一拳,硬生生掏出來的巨大窟窿。
無邊無際,幽暗深邃。
站在邊緣往下看,底下是翻滾的、粘稠的、漆黑如墨的海水。
沒有浪花。
沒有濤聲。
只有一種絕對的死寂,帶著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從萬丈深淵里彌漫上來。
歸墟海眼。
吞噬萬界之水的最終歸宿。
傳說通往宇宙盡頭的無底深坑。
此刻,這吞噬一切的巨口邊緣,卻并非空無一人。
人影綽綽。
東一簇,西一堆。
彼此隔著老遠,涇渭分明。
空氣緊繃。
無形的氣勢在空中碰撞,激得風聲都帶著尖嘯。
李辰安停下腳步,眼皮抬了抬。
目光掃過去。
最近處,一群披著獸皮的壯漢,肌肉虬結得像老樹根,皮膚上刺滿靛藍色的奇怪圖騰。
為首那家伙,扛著一柄門板寬的巨斧,斧刃上殘留著暗褐色的污跡。
他感應到目光,猛地扭頭,銅鈴大眼兇光四射,視線在李辰安身上刮了一遍,像在掂量一塊肉夠不夠勁。
鼻子里重重哼出一股白氣,扭過頭去。
稍遠點,一群人穿著飄飄蕩蕩的寬大袍子,顏色素得像死了人。
個個臉色蒼白,眼神空洞,腰間掛著形式各異的樂器——骨笛、皮鼓、扭曲的弦琴。
他們圍成一圈,嘴唇無聲開合,像是在念經,又像是在詛咒。
氣氛陰沉得能滴出水。
更遠處,金光扎眼。
九條獨角金鱗蛟龍拉著華蓋龍車,懸停在半空。
八名金龍衛,金甲覆面,持槍而立,眼神銳利如刀鋒,掃視全場,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高傲。
龍車珠簾垂落,紋絲不動。
里面的人沒露面。
但那股子霸道、堂皇、唯我獨尊的帝王威壓,如同實質的金色潮汐,一波又一波地沖刷著海眼邊緣的空氣,壓得附近幾撥人下意識地退開幾步。
無疆神朝,軒轅無極。
李辰安的目光在那龍車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冷。
像看一塊礙眼的石頭。
他視線平移。
另一邊,星光微弱。
四個白衣女子簇擁著一個身影,在一片相對干凈的黑色礁石上落腳。
她們腳下踩著流轉的星圖,勉強隔開腳下翻滾的、帶著不祥氣息的黑色水痕。
為首的女子,一身樸素得幾乎沒有紋飾的白衣,銀色長發垂落,臉上覆著一張沒有任何五官的素白面具。
混沌的銀色眸子,隔著面具的眼孔掃過來。
天命宗,洛璃。
她的目光落在李辰安身上時,那素白面具遮掩下的臉龐似乎凝滯了一瞬。
混沌的銀眸深處,無數細碎的星軌光影瘋狂流轉、生滅、重組……最終又歸于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
看不透。
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