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木館里,大大小小的劍道室和休息室多了去了,既然柳生元和提出這個要求,自然很快就騰出了一間小型休息室,連床、蒲團和茶水都給準備好了。
柳生元和將其他人打發出去以后,自己關上房門,拉下窗簾,關閉了所有的燈光,在一片寧靜的黑暗中,安靜的坐在蒲團上,反思自己心理上的變化由來。
‘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對于任何一個修行者來說,心靈的狀態都是重中之重,而對于柳生元和來說,這種自我反思的功課更是每天都要做的,所以輕車熟路之下,他很快進入了定境。
所謂定境,是一種奇妙的心靈狀態,它并不能夠讓你增強力量,也不能讓你智慧通達。
就像急速沖激的河水,會讓人看不清水中的東西一樣,白日里活躍的思維,也會讓人無法分辨,到底哪個念頭才是出自本心。
在定境之下,白天的種種念頭,都化作清晰可見的塵埃,在寧靜的心靈之湖中飄蕩著,而柳生元和的主意識,只是靜靜在湖面上空看著,等待著。
他要等到這些塵埃都沉入湖底,剩下的才是他最糾結的雜念,其中,必然有他今天殺人而產生的扭曲心念。
柳生元和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實際上,在這個心靈空間中,時間是沒有意義的,也許你覺得已經過了天長地久,等清醒過來,看看放在旁邊的鐘表,也許才過了十分鐘也沒一定,反正柳生元和以前是有這樣的經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心靈之湖漸漸澄澈,絕大多數雜念慢慢消逝在不知道有多深的湖底,這些能夠沉寂下去的雜念,代表著一些不重要的,不會讓人念念不忘的東西,而那些真正讓人掛懷的東西,都還在心靈湖水中飄蕩。
而此刻,在清澈的湖水中,讓柳生元和念茲在茲的雜念自然顯現出來。
為什么會因為僅僅在擂臺上殺了一個人,就會讓自己心靈不安?
很簡單,物傷其類而已。
也許柳生元和有時認為自己高人一等,但到底還沒有高到太上忘情的地步,在自己的下意識中,他總還是認為自己是個人的。
而在他親手斬下安赫爾*魯伊斯頭顱的那一刻,在他自己的潛意識深處,不知不覺的出現了一種帶入感,潛意識認為,自己的頭顱也有被人活生生斬下的那一天。
所謂將心比心、物傷其類就是如此了,人總會將類似的場景替代到自己的身上,假如一本小說,內容基本符合邏輯,又不至于太難看,能夠吸引讀者讀下去的話。
就總有讀者不知不覺在看書的過程中,將自己替換進書中,感受主角的喜怒哀樂和種種經歷,這都是一樣的道理。
找到了自己心里扭曲的原因,柳生元和不驚反喜,這代表他在完善自己心靈的道路上,又有了一盞明燈,可以指引他前進一段距離。
所謂感同身受,所謂物傷其類,所謂將心比心,對人類來說,這其實都是很不錯的東西,畢竟,只有彼此認同,才能帶來這種換位式的感受,而人類社會其實就是建立在彼此認同的基礎上。
但是,在柳生元和自我認定的道路上,這些東西的確是對他的心靈修行有害的。不是說他心靈修行的方向就是不認同自己是個人了,而是說,在他心靈的修行上,要將這種對社會和種族的認同,與個體的思辨分別開來。
就像是海中的一滴水,它既需要知道自己是水,但也需要明了自己與其他的水是不同的,只有具備了這兩個方面的概念,這滴水才有可能成為智慧生物,或者說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