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執著茶壺,上下顛了顛,重新喊人,示意茶童往水銚里添泉水,又抬手讓人下去,嘴邊笑了。
和秦風秦老板的生意雖小,可也總得坐在那里給人看見,讓人知道白家的碼頭生意是有人罩著的。
就不久前,秦老板手下人砸了他們的一批德國貨,讓許多合作的洋行都聞風觀望,不敢走他們的碼頭渠道,所以他總得想辦法做做過場。
與見到自家人,肯定不同。
“你當然不一樣。”他交疊了腿,后靠椅背,視線放在對面人身上,問,“你怎么來的上海?”
“家里發生了點事。”
李景和微皺了眉心,“家里發生了什么事?”
白舒童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
李景和摩挲了茶杯邊緣,靜靜地聽著,沉下了眉眼,嘆了聲,“竟然會這樣”
屋內的茶氣還在飄著,茶葉在紫砂壺里不停地舒展,翻轉。白舒童看了眼和她對面坐著的人,他穿西裝,紳士打扮,頭發向后梳,許久沒見了,都是帷幄的成熟。
兩人聊完家里事,彌漫了生澀。
她笑問,“景和哥,你沒在學校讀書了嗎?我去過圣約翰,沒找到你。”
李景和迎了這一探究目光,笑說,“那是個教會學校,規矩多,早晚都得禮拜,而我也不信教。再加上學醫需要七年沉淀,我退了,換了個新學校,也換了科系。”
“那你現在在哪。”
“在滬江。”
茶室的人給他們送來了一疊桂花白條糕點,他推給了白舒童,知道她愛吃甜的,特意點了這么一盤。以前白舒童就曾為了教會發的一口蛋糕去替牧師彈琴,他還記得。
他幫她淋上了一層紅糖漿,自己則一口沒動,等著她吃的間隙里,他從紙盒里拿出了煙來抽。
白舒童吃了一口甜,在邱寧是從沒見過他抽煙的模樣,彎了眼說,“景和哥,你都開始學抽煙了?”
“應酬,都得這樣。習慣了,就戒不掉了。但你可別學,女孩子家家,別抽煙,不雅觀。”
白舒童不知怎么滴,忽地就想起了火車上,讓她抽煙的軍官長,那人好像就不會說女兒家家這種話,也隨著身邊的孫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給設限。
但怎么就想起了顧承璟來,白舒童自己莫名了下。
“你什么時候回去?”李景和看了眼手上的表。
白舒童以為他說的是回石庫門住所去,就說,“零點前回去就行。”
他抽了幾口煙,吁了出來,將手中的美麗牌香煙盒轉了下,搖頭說,“我是問,你什么時候回邱寧?爸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你不是還要考廣州學校,算算日子,你都耽誤了。回去,也得趕緊找個過渡的學校吧。”
白舒童遂也將在廣州城遇到的事同他說,并說,“我考了上海的學校,不回去了。”
李景和聞言,手指扣了扣桌面,說,“你是白家的人,他不敢。擔心什么,我明兒就打電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