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頭,一張木床擠得滿滿當當,床板間塞著磚頭,生怕哪天就塌了。
被褥是街道辦救濟的舊棉絮,露出發黃的棉芯,上頭寫著1971年西城街道辦的名號。
門后頭用紅磚壘了個灶臺,鐵鍋底結著厚厚一層油垢,案板上擺著半棵凍蔫的白菜,菜幫子發黑,已經不知道吃了幾天。
墻角堆著稀碎的煤塊,碼得歪歪扭扭,最上層用藍布遮灰,布角都磨出了毛邊。
“李大哥,葛東旭,你們坐!我這就來張羅燒飯!”夏海洋說著話,咧嘴笑了笑,把兩個竹簸箕捧進屋,拿了梯子揭開屋頂的一片亮瓦,從外頭捧進來一個搪瓷臉盆,跳下了梯子。
李向南伸頭一看,心下更覺得這孩子過的不容易。
“冬天還行,這屋外頭氣溫低能夠保鮮,我這幾個饅頭這樣放著,存的時間長!要是放屋里,我也害怕被人尋了去!”
少年平靜帶著自嘲的話,卻透露出不屬于這個年紀的艱辛。
李向南扭頭,看到葛東旭的目光停留在屋子西北角的桌上。
那里有兩幅黑白照觸目驚心,那是夏海洋父母待的地方。
雖然有香爐,可桌上卻纖塵不染,是這屋里被照料的最干凈的地方。
嘩嘩嘩的水聲傳來,葛東旭已經提了一桶水去外面洗白菜了。
李向南將目光從這個家徒四壁的屋子轉移出去,看到蹲著的夏海洋腳邊,已經出現了三兩個紅薯,若干土豆,他拿了個盆兒,已經開始泡粉絲了。
他不知道這小子把這些藏在哪里,又是從哪里翻出來的,但想來應該沒藏在屋里。
十分鐘之后,夏海洋進了屋,朝兩人笑了笑,又跑到墻邊,挪開一角菜壇子,伸手從墻里往外掏東西。
一個個黑不溜秋的煤球很快被他從里頭掏了出來。
“我家附近治安不好,別說菜了,這煤球都有人偷!在這里生活,得大大方方的示窮,但也得真真切切的防賊,不然過不下去的!”
少年郎對生活有著自己的“生意經”。
“挺好的!日子慢慢來嘛!”李向南笑了笑,瞧對方開始做飯,便笑著問道:“小夏,你一雙襪子會賣兩塊五,理應不會落到如此田地啊?我看你做生意有一套的!”
“李大哥你有所不知!”夏海洋盯著冒著煙氣的鍋,“我爸為了給我媽治病在外頭借了三百塊!后來人沒了,錢也沒了!他受不了打擊,跳河走了!這些年,我四處做零工,在還我爸賬本上的賬……賣零碎,我也才剛開始沒多久,剩下的……”
“原來如此!”李向南點頭,問道:“剩下的怎么辦?”
“剩下的慢慢還唄!”夏海洋云淡風輕的回頭笑了笑。
李向南也跟著笑。
一個小時之后。
三人從夏家出來,夏海洋要去故宮賣貨,兩人要回念薇醫院。
街邊,公交車來了后,李向南提醒道:“走吧,上車,回去了!”
可葛東旭卻搖搖頭,拉了拉他的衣角。
“怎么了?”李向南疑惑的看向他。
滴滴!
“走不走啊?”司機在上頭喊。
“師傅不上了,謝謝!”
李向南擺擺手,拉著葛東旭走到一邊,問道:“怎么了?東旭!”
葛東旭抬著頭望向懸在天空的日光,哽咽道:“哥,我想我媽了!我想自己走回去,你陪著我好嗎?”
“……”
李向南抿唇按住他的肩頭,把頭點的跟搗蒜似的,大聲笑道:“好!東旭,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