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州剛到家不久,身上還穿著開會時那身筆挺的深灰色中山裝,風紀扣都系得一絲不茍。
他手里攥著一份文件,眉頭擰成個疙瘩,對著石桌上攤開的幾張寫滿字的稿紙,正苦大仇深地發著愣。
旁邊一杯剛沏的茉莉花茶,熱氣裊裊,都快放涼了也沒見他喝一口。
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種沉甸甸的憂慮里,連李向南推門進來,那“吱呀”一聲都沒能立刻把他從思緒里拽出來。
“林伯父?”李向南清了清發干的嗓子,試探著又叫了一聲。
“嗯?”林建州這才猛地回神,抬起頭。
看清是李向南,他那張原本寫滿愁緒的臉,瞬間像撥開了烏云見了太陽,眼睛“唰”地就亮了,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文件,臉上綻開一個極其熱情、甚至帶著點如釋重負的笑容,連連招手:
“向南?!哎呀!你小子真的來了!快,快過來坐!正愁找不到個明白人說道說道呢!”
這熱情勁兒,倒把李向南整得有點懵。
主要是這話里,似乎還有種早就知道自己要來的意思!
莫非……林楚喬或者林幼薇回來的時候,跟林伯父說了自己恐怕會來?
這兩個丫頭,不會把各自的心思已經跟他知會過了吧?
可又不像啊!
林建州這幅表情,好像跟女兒們的急迫——不太一樣!
他原本心里還有些忐忑,沒成想迎面撞上這么一張喜出望外的笑臉。
他趕緊幾步走過去,在石桌對面那張小馬扎上坐下,腰板下意識挺得筆直。
林建州親自提起小炭爐上坐著的大鐵皮壺,給李向南面前的空茶杯續上滾水。
碧綠的茶葉在粗瓷杯子里打著旋兒舒展開,茶香四溢。
“嘗嘗,剛送來的明前龍井,好著呢。”他把茶杯推到李向南面前,自己卻顧不上喝,迫不及待地拿起桌上那份文件,手指點著上面幾行字,重重地嘆了口氣。
“向南啊,你是不知道,你伯父我這些天,頭發都快愁白了!”
林建州的聲音帶著一種身居高位的疲憊和深深的憂慮,“今兒個在中南海,開的就是這個會!醫療衛生改革!國家下了決心,要打破大鍋飯,要調動積極性,要讓老百姓看得起病、看得好病!方向是好的,可這具體怎么落下來?難吶!”
他翻開文件,指著其中一頁:“你看這里,‘鼓勵探索多種形式的醫療衛生服務供給模式’……這話說得輕巧!辦;要么就是步子邁得太大,恨不得一下子全推給市場,那怎么行?老百姓不是試驗品!”
林建州端起自己那杯涼透了的茶,咕咚灌了一大口,像是要壓壓心頭的焦灼。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向南,帶著一種近乎病急亂投醫的急切:“向南,你腦子活,路子野,又在你給我說說,這局,該怎么破?怎么才能既讓國家減負,又讓老百姓得實惠,還能讓真正有本事、肯干事的人冒出頭?這步子,到底該怎么邁?”
李向南原本滿腦子都是股權那團亂麻,此刻被林建州這連珠炮似的、關乎國計民生的大問題一砸,倒是暫時把那“情債”壓下去幾分。
原來最近林伯父是操心這些事情!
難怪自己在監獄查案子的時候,他一連來了醫院好多天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