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婳虛弱的臉色慘白,卻依舊用微弱的力氣嘲笑他:“說的好像跟你毫無關系一樣,我作惡我認,可是孤掌難鳴,如若沒有你的配合,怎么能有這么精彩的戲碼呢?說到底,是你自己的感情和信任不夠堅定,才讓我有機可乘。用了什么手段,你想知道,我就偏不告訴你,讓你糾結痛苦一輩子。”她緩一口氣,近乎悲泣地說:“這樣你才能永遠記住我。”
宗政禮司拳頭緊緊地攥著,半晌,又漸漸松開,鄙夷地看著她說:“沒人會記得一個騙子。你喜歡自欺欺人就自己窩在這兒繼續吧,反正你也時日無多了。”
他說罷轉身離開,不想再與她糾纏,出了罪獄囑咐騏風一定要加強守衛,這個節骨眼上萬萬不能再出差錯了。
回到他的辦公室,臉色陰沉得可怕,恨的殺不得,愛的不能見,心里如同被滿是倒刺的棍棒狠狠地絞緊,痛得喘不過氣。一摸胸口,襯衫上一片濡濕,大約是傷口又裂開了,他打開抽屜里備用的紗布墊在傷口上,又拿出醫官開的藥皺著眉頭吞了一粒。
時至今日,他更加沒辦法面對緋絕顏,記憶的恢復讓他夢里那些模糊的畫面清晰起來,在他身邊蹁躚的女子終于有了明媚的臉,可是終究從開始到現在都不屬于他。不,至少他們耳鬢廝磨,畫眉摘星的那些日子是屬于他們的,可是越是想起這些他的心就疼得發顫。就算神族與凡人有異,未得善終至少也不該這樣慘淡收場。原不該這樣的,他好恨,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恨錦婳,恨時運,恨俗世,最恨的還是自己。
看著堆積如山的文書,吃力地搬過來,強迫自己集中精力看進去,可是不知因為傷口未愈還是因為藥的作用,眼前的字漸漸模糊起來,眼皮也重了起來……
錦婳在罪獄冰冷的地磚上一點點挪動身體,剛才宗政禮司的那一下,著實讓她妖力減弱了不少,身子更虛了。她用力蜷縮著身體靠在臥鋪的一頭,緊緊抱著自己卻仍然未趕到絲毫的溫暖。他對她真是恨之入骨,毫不留情啊,她諷刺地笑著。從哪兒開始錯的呢?自己好像都想不起來了。
她生來是冥蛇一族,誰都沒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小的時候在長輩的護佑下,雖然總是過著顛沛流離被人驅趕的生活,卻也沒覺得怎樣。可是懂事之后,自己接觸外界的時候,才知道所謂冥蛇,是人神共厭的存在。神仙自不必說,生來神骨仙胎哪把他人放在眼里,妖族更是微不足道。可是那些壽數寥寥無幾的凡人,竟然因為傳說中冥蛇會帶來厄運災難也厭棄驅趕。從前她以為,日子怎么樣都是過,就算沒人接納他們,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可是知道她偶然間隨同伴游玩到神鳳山下,看到前呼后擁的緋絕顏,她才知道陰暗里逃竄躲藏地活著和光明正大被敬仰地活著是這么不同。
那似乎是神鳳族萬年舉行一次的祭祀,緋絕顏帶著鑲嵌著紫藍寶石的冠,一身青色赤金絲繡鳳羽、七寶攢花的虹絲袍,配上她絕世清麗的容顏,是哪樣耀眼,耀眼到不敢直視。她一舉一動是那么端莊,又英姿颯颯。
她覺得臉上有什么東西滑下來,摸了一下,濕漉漉的,原來是自己的眼淚,自己哭了么?她覺得羞恥,咬著牙不讓眼淚再掉下來,逃跑一般離開那里。因為緋絕顏的光芒,讓她覺得自己是那么的卑微和不堪。
她不明白,為什么僅僅因為種族不同就要經歷這樣天差地別的生活。她自小生的美,族中長輩手足也很是寵愛,她天分也不錯,妖術修行也精進,她曾以為再不濟自己還算不錯。可是那一次不經意的窺視,她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可笑。那天夜里,她牙咬得嘴里沒有一塊好肉,也沒能止住妒恨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