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還在眼前輕微搖晃。
剛才的戰斗幾乎將這棟兩層樓房夷為平地,斷裂的鋼筋從碎石中支棱而出,像荒誕雕塑的骨架。
真奇怪。
她下意識想要抹去嘴角的血,動作卻在半途停滯。
本該有一條手臂的地方,無聲地提醒著這場戰斗留下的代價。
這感覺如此怪異——大腦發出的指令就像投向了看不見的深淵,本該存在的重量與知覺仿佛還在某個未知的維度中延續,卻永遠無法觸及。
她竟然開始思考一些最不該在此刻想起的瑣事。
失去了左手,意味著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換彈匣?
或許以后只能買不需要系帶的鞋子,還有扣子款式的衣服……雖然她本來也沒買過。
這些瑣碎的念頭在此刻顯得如此荒謬,卻又異常清晰,仿佛在提醒她——自己確實還活著。
被戰斗掀起的塵埃正在慢慢落定,露出少有的清澈夜空,零星的光點在漆黑的天幕上閃爍,像是被打碎的日光。
這些遙遠的星辰此刻看起來格外明亮。
星榆干脆放任自己輪廓保持著詭異的流動失控的形體。反而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自在,就像終于卸下了一層偽裝。
不知為何,星榆在此刻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周圍的房屋一片死寂,窗簾的縫隙中透出微弱的燈光。
被驚動的居民正躲在黑暗里,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向外窺視,但她已經不在乎了——她們早已習慣了這種暴力與混亂,就像習慣了永遠不會消散的陰霾。
她能想象到白天會有人來委托所投訴這片廢墟。這個念頭讓她不合時宜地感到好笑。
一陣夜風掠過,帶來遠處若有若無的犬吠。
廢墟、星光、寂靜的街巷,一切都顯得如此理所當然。
多么奇妙的夜晚啊。
失去一條手臂的代價,換來了這樣一個看星星的機會。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像是腳步聲,又像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有人來了?
一道廣播聲在街道上響起:
“清掃工作即將開始,請各位盡快回到住宅。”
“重復,清掃工作即將開始,請各位盡快回到住宅……”
星榆讓自己滲入還算完整的建筑結構里。
這具失控的軀體此刻反而成了她的優勢——她動不了,但形態還能改變,能將自己壓縮進任何一道裂縫。
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
她試圖讓流動的銀白血肉重新凝結成人形,但每一寸血肉的移動都像是在抽干最后一絲力氣。
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任由軀體向下滑落流動。碎石硌在身下,但她已經沒有力氣挪動分毫。
眼皮變得異常沉重,連維持清醒都成了一種奢侈。
意識在清醒與模糊間沉浮,耳中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聲。
也許……能在這里休息一會。
等到天亮……
滴答。
水滴聲落下。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但那聲音太過清晰,太過刺耳,像是某種異物正從頭頂滲透而下。
滴答。滴答。
她勉強抬起沉重的眼皮。
在她上方的裂縫中,一滴黑色的液體正在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