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雪看著星榆的側臉,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你早就計劃好了,對不對?”祈雪的聲音開始發緊,心跳聲在耳邊轟鳴,“你一直在想著怎么把我安全地推開,斷開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更久之前?星榆,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離開你,也做不到——”
“……你覺得這是你真實的想法嗎?”星榆終于轉過頭,語氣里帶著難以察覺的疲憊,“你對我的這種……保護欲,不過是人工植入的結果。織造者序列強化了你的心理依賴,誘導你把自己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但是現在,該結束了,你可以擁有你自己的自由。”
“結束?自由?!”
祈雪的聲音因為壓抑的怒意而發顫,她猛然伸出雙手,捧住星榆的臉,強迫她轉過頭來與自己對視。
“星榆,你覺得一切都是假的嗎?我們在荒野里相互扶持的日子是假的?你在醫院時,我守在你身邊的那些夜晚是假的?還是說,你覺得我現在的心情,也都是不屬于我的謊言?!”
星榆在她手掌的鉗制下沉默了許久。
記憶……
遠處的火光將她的影子投在地面上,隨著火焰的搖曳而微微晃動。
最終,她輕聲開口,聲音輕到幾乎要被爆炸的余響淹沒:“……我都記不得了。所有的事情,甚至連最近發生的一切,我都無法確定是否是真實的。”
“可是我記得!“祈雪的聲音突然拔高,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我可以告訴你每一個細節——我們是怎么認識的、一直怎么互相照顧的。你不記得了是嗎?那現在呢?你明明還在保護我,你說這些話不就是想讓我遠離危險嗎?”
星榆與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睛對視,一瞬間有些動搖。
她緩緩抬起手,覆上祈雪扶在自己臉側的手掌。
“也許你該看看,”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自嘲,“真實的我到底是什么。”
異樣的光芒從她皮膚下滲出。血色褪去,溫度消散,她的形態在黑夜中化作純粹的銀白。
祈雪掌心下的溫度在迅速流失,直到完全冰冷,像觸碰著無機質的物體。
所有熟悉的特征都還在原處,卻像被冰水浸透一般失去了生命的溫度。
星榆的虹膜上連火光都無法投下倒影,仿佛那里根本不存在任何可以映照的物質。
異變轉瞬即逝。
但那一刻的景象卻深深烙印在祈雪的視網膜上,讓她久久無法回神。
星榆松開覆在她手上的手,側頭避開了她的視線:“這就是我。一直如此。”
她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異常平靜,像是在陳述與己無關的事實。
“不僅如此。你知道污染體事件嗎?那些在黑夜中游蕩的怪物,確實是被我的血液污染的結果。神圣矩陣教團說得對,我就是她們認為的終末開端。”
“如果是理事會會怎么說?‘異質實體’、‘非人生物’、‘必須清除的威脅’,”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嘲諷,“她們說得都沒錯。”
“還有一個……東西,非要自稱是我的‘長兄’,它說我背叛了族群,背叛了自己的本質。也許它說得對。”
夜風掠過她們之間,帶來遠處的爆炸余響。
星榆的聲音幾乎淹沒在這片喧囂中:“我殺過太多人,有罪的,無辜的。任何見過‘我’的人,我都絕不會讓她們活下去,也感受不到愧疚。你難道還覺得我就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嗎?或者說……”
“在‘我’第一次醒來時,你記憶里的那個人就已經永遠消失了。”
祈雪是個唯一一個例外。
有人都只認識現在的星榆——冷酷的、沾滿鮮血的、充滿殺意的她。
唯獨祈雪,固執地活在那些她已經遺失的回憶里,抱著一個已經不復存在的影子不肯放手。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知識、模糊的記憶碎片,這些都是她最堅實的證據,證明現在的自己與過去的星榆是完全不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