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后山回來,端著一碗油潑面,坐在門檐下,吸溜吸溜吃完,用手背再一抹嘴,那叫一個灑脫不羈,雖說沒有辣椒,這油潑面的味道不太純,但茱萸曬干碾碎以后,跟辣椒面也無多大差異,不管是口感還是色覺,也都還尚可。
院中東西兩側廊下,蹲著滿滿一溜人,這吃面,就得在外頭蹲著吃,護衛們邊吃邊說笑著。
宋七心事重重,沒有跟人說笑的心思,他一心扒拉著筷子,都是同樣的碗,都是同樣的分量,別人還剩下一半的時候,他的碗底已經空空。
嘴里咀嚼著殘余的面條,宋七站起身,準備再去打一碗來。
恰在此時,放下碗筷的李承乾,突的喚了一聲。
“宋七。”
哐當~
手里的碗掉在地上。
李承乾皺皺眉頭。
宋七將嘴中東西囫圇咽下,連連欠身道:“殿下見諒。”
看看地上的碎碗,李承乾沒多言,只是問道:“吃好了嗎?”
“小的吃好了。”
“那你跑一趟,去油料坊,給我拿桶桐油來。”
宋七不敢多言,轉身匆匆去。
看著拉長的影子,李承乾眼中閃過狐疑,此人,好似在他跟前,有些太過緊張拘束。
搖搖頭,李承乾拍拍屁股,轉身回到屋中,從書桌后的柜子上取出一塊墨錠,上好的徽墨散著松香,正面用金筆勾寫著御貢兩字。
將袖子擼起,端坐在書桌前,往硯臺中倒了一小杯水,李承乾不急不慢的開始磨墨。
磨到一半時,宋七拎著個木桶進來。
“殿下,小的將桐油拿回來了。”
李承乾嗯了一聲,“放那吧。”
“殿下,您要刷什么地方,小的給您刷了吧。”
桐油耐雨水,防腐蝕,還可杜絕蟲蟻啃咬,所以昭陵的大大小小建筑,都會刷上一層桐油漆,宋七以為,李承乾要桐油,是要刷哪里,所以主動請纓。
“不用,你放下吧。”李承乾淡淡道:“等會我自己弄。”
“沒事殿下,小的也……”
話說到一半,李承乾抬起頭,宋七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拱手作揖,正準備出去時,卻聽李承乾問道。
“宋七,你入百騎,多少年了。”
“回殿下,十多年了。”
李承乾哦了一聲,又問道:“你家里,有幾口人。”
好端端的,怎么打聽起家中情況了。
宋七心頭一緊,說話不免有些發虛,“回……回殿下,家中,就一個老妻,和一雙兒女。”
“你兒子多大了?”
“十歲。”
“女兒呢?”
“八歲。”
“都是適學的年紀。”李承乾又往硯臺中加了點水,“他們讀書了嗎?”
“這……”宋七嗡聲道:“就小的那點俸銀,還不夠買十張紙的,更別說筆墨硯臺這些,要上私塾,還得給先生交束脩,前前后后加起來,一年最少得十幾兩銀子,小的哪供得起他們讀書。”
“還是要讀書啊。”李承乾突兀道:“讀書能改命。”
宋七實摸不透李承乾的意思,小心翼翼的道:“小人們都是賤命,不求能多富貴,只要有身穿的,有口吃的,不受風雨,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