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左右,太陽尚露一角,夕陽余暉如金色薄紗,輕輕覆蓋在趙國公府上。
飛檐斗拱被染成了橙紅色,窗欞上的雕花也變得清晰可見,暮鼓聲響起,世界轉變靜謐,長孫無忌的心仍舊不寧。
倒也不是說在怕什么,只是今日李治的表現實讓人看不透摸不清,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像是皮影客手中的紙人脫離了掌控。
正心煩意亂時,管家踱步進來,“老爺,夫人喚您去用膳。”
長孫無忌不耐煩的擺擺手,見他情緒不高心情不好,管家也不敢多嘴,一揖后就準備走,但剛轉過身,便又聽得到。
“事情辦的如何了?”
“老爺,進展不順。”
“嗯?都多少時日了,這么一件小事都辦不妥當,我看你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長孫無忌借題發揮,將心中的不寧全都宣泄了出來,管家被罵的不敢抬頭,等他情緒漸穩之后,這才敢替自已開脫上幾句。
“老爺,那蕭云謹慎的很,香皂作坊的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輕易不讓出來,他還把工藝分割成了好幾部分,每個人掌握的都不同,最要緊的料比更是全由他身邊的護衛掌握,想要弄到香皂的配方實在是難。”
言罷,等了幾息,不見有所回應,管家抬頭偷瞄一眼,只見長孫無忌沉著臉,陰云密布,便又道。
“老爺,小的覺得,不如斷他銷路的好,只需放出點風聲,就算有江南行會為依仗,必也無多少人敢與他再往來。”
是啊,以長孫無忌的影響力,他只需吹口氣,就可讓杜愛同舉步維艱,但是,這口氣敢吹嗎?不,自是不敢的。
京都,天子腳下,什么是天子腳下,就是這長安城中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李世民的眼睛。
蕭云,是李承乾的人,在當初征收常樂馬場的時候李世民恐怕就已知曉,李治原先也曾放出過話來,結果怎么著,皇帝直截了當的說,望他不要再與蕭云為難。
現在他要再放出什么話去,這能瞞得過李世民?長孫無忌能感覺到,皇帝對他的態度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也許,現在正想著抓他小辮子呢。
說到底,還是李承乾,蕭云也好,李靖也好,還有李泰,一切一切的源頭,都出自于李承乾。
想到大外甥,長孫無忌更是心煩,他不僅像泥鰍,滑溜溜的讓你抓不到把柄,更像是棉花,軟軟活活的,不管用多大的力,一拳打下去,都是軟綿綿的,傷不了分毫。
李承乾……李承乾……承載乾坤,這個名字真是沒白取。
府中的人等了許久,遲遲不見長孫無忌過來,于是長孫沖又被差來叫。
雖說長孫無忌歷來不與他多說什么,但同處在一個屋檐下,有些事情長孫沖知曉的不多,但也清楚緣由。
見老父親愁眉苦臉的樣子,孝心滿滿的長孫沖不禁勸道:“父親,您已位列宰相,又還有什么好求的呢,這些年來您也無犯下過什么大錯,太子也好魏王也罷,您終究是舅舅,不管過去有什么嫌隙,只要您肯退一步,必是海闊天空之景。”
或許是受到什么觸動,長孫無忌露出若有所思之狀,他在想什么,長孫沖不清楚,但看起來起碼是將自已的話聽進去了。
這實屬不易,身居高位多年,長孫無忌早養成了讓別人聽他的話,他聽不進去別人話的習慣,今能有所變動也是好事。
長孫沖正欲趁熱打鐵再多勸兩句時,長孫無忌卻先開口。
“沖兒,你帶上延兒,去趟魏王府,現在就去。”
“父親,都宵禁了,這時去魏王府做什么?”
“讓你去就去,替我給魏王帶句話,就說,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