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富貴的一生被只有二十四個字的判詞定性,至于判詞本身而言,總體算得上褒義。
遺愿任務完成,陸離沒了留在醫院的理由。離開略微陰冷,且離停尸間沒多遠的消防通道。
鬼差也是向往溫暖明亮的。
一樓長廊,陸離二人離出口還有些距離時,一陣吵鬧聲前方傳來。
幾道身影堵在前面病房門口,巴脖望著熱鬧。
沈千愛湊熱鬧,可能是職業習慣。
陸離不愛湊熱鬧,可能也是職業習慣。
所以占據主導權的陸離徑直從病房門前經過,跟隨的沈千猶豫再三,沒跑去湊熱鬧。
“爹啊——你就被人活活撞死了,人家還要不賠錢呢啊,你死得好冤啊——”
哭訴聲穿過人墻,回蕩在走廊上空。聽聞的病人護士家屬詫異側目過去。
其中包括陸離。
哭喊的內容與陸離前幾日的某段經歷不謀而合,算算時間,那件事似乎也就是近日發生。
陸離在門口停下腳步。
“我不是那個意思……當時我老婆也在,不信你問她,她也看到你爹過來跟我們說不用賠錢了……”
略顯蒼白無力的辯解聲隨之響起,隨后是陡然提升幾度的語調。
“你們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我爹當天就被他撞死了,他居然說我爹前幾天告訴他不用賠!”
擠在門口看熱鬧的人群指指點點,坐在病床上頭纏繃帶的肇事者和一旁妻子茫然四顧,不知如何解釋。
“這個肇事者真不是東西!”沈千一臉嫌惡的低罵。
然后他就發現陸離的視線落在身上。
“怎么了?難道我說錯什么了?”
“我給你講個故事。”
陸離沒有辯解什么,講述起一個略顯奇怪的故事。
“有位父親死后下了地府,心有怨氣不肯投胎。判官問他怨從何來,父親說兒子出走幾十年從未盡孝,他心中不平。判官聞之大怒,遣牛頭馬面入人間捉拿兒子。兒子被捉來后大聲喊冤,說自己每天噓寒問暖,遵守孝道。你覺得他們誰說的是對的?”
沈千搖頭:“呃……我不知道。”
“如果那個父親平素以撿垃圾為生呢?”
“那還用說?肯定父親是對的。”
陸離二人交談沒有壓低聲音,不止門前看熱鬧的人群聽到,病房內的兩名當事人同樣聽在耳里。
肇事者夫婦茫然對視,那位兒子被外人戳破真相,氣急敗壞沖到門口,破口大罵:“我爹車禍當場死亡整個醫院都知道。殺人犯還說我爹前幾天跟他說不用賠償,現在你又跳出來說謊,你是拿了殺人犯的錢嗎,說這種話喪不喪良心!”
槍口被轉移,圍觀群眾的指點方向從肇事者變為陸離。
歸根結底,沒人會相信‘老人被撞死的幾天后突然出現并告訴肇事者不用賠償’這種荒誕不經的事。
哪怕這是真的。
“老板你先跑,我掩護你。”見老板犯了眾怒,沈千壓低聲音提醒。
陸離未做回答,徑直使用了病死鬼的能力。
陰寒涌遍全身,陸離呼吸短暫停滯。
呼出一口濁氣,陸離看向還魂鬼的兒子,意味深長說道:“怎么?離家出走這么多年,連我都不認識了?”
圍觀群眾只以為陸離是他認識的人,而在他眼中,陸離的身形正在發生變化。
高大身形縮水一樣變小,近乎正裝的襯衫與風衣變成帶著污垢的破舊衣衫,頭發掉光,眼珠渾濁,面龐變成了……此刻本應該躺在冰冷的太平間,泛著青白的蒼老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