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案組的會議一直開到了很晚,只等后續威縣那邊反饋調查結果。
散會時已經晚上九點多,所有人都累麻了。
去食堂的去食堂,落實材料的落實材料,紀莫年卻坐在位置上一動沒動。
陳立出門前發現他還在發愣,過去拍了拍他,“想什么呢?最近總心不在焉,沒想到這案子這么復雜,牽扯的多,你最后做成紀錄片,絕對能轟動。”
光是查到現在,就中間無數個反轉和事件讓陳立這個老刑警都不禁唏噓。
他破案多年常常在想,這人世的悲歡離合,誰對誰錯,刨除法律層面,其實是說不清的,也正是因為是是非非無法定奪,才會誕生法律,樹立準則,告誡這世上的人,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紀莫年抬頭,眼神有些虛無,“我在想,如果查到最后涉及上面,這紀錄片還能放出來嗎?或者說,最后這案子會是怎樣的結局,陳立你想過嗎?”
陳立自然明白紀莫年想說的是什么,但他不想去思考這些,他是個刑警,只想破案,很多時候思量太多反而會影響判斷。
但陳立會盡力去做,他始終相信,邪不壓正,哪怕涉及權利的博弈。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會抗爭到底,翻開真相,哪怕要賠上你的職業生涯,賠上安穩的一生?”紀莫年睫毛顫抖,忍不住問出來。
這案子越往下查,紀莫年心里的不安越大,他現在也不知自己究竟想不想看到結果了,沒人知道,也許也不會有人查到,但他就是清楚,當初方盛清水灣那個項目,上面雖然不是他父親對接規劃的,但父親確實參與過。
是紀莫年在父親書房外聽到的,父親和趙叔說清水灣項目中間的彎彎繞繞,還說要讓他們的人參與進去,如果不能參與,這個項目一旦成了,對面那一波人會對他們進行打壓。
當時他在書房外聽得不太清,可清水灣幾個字他卻記得清楚,只是當時紀莫年沒放在心上。
可從方志文口中知道了清水灣項目的內幕,紀莫年就想起了這個。
后面專案組的會議,他努力集中精神卻怎么都做不到,只看著會場里警員們一張一合的嘴,聽他們討論方志文的供詞,討論洪先生的背景,他只覺得恐懼。
仿佛下一秒,就要查到他身上一樣的恐懼。無盡的心虛,又羞愧。
紀莫年心里矛盾極了,一面和自己說,不會的,清水灣那么大項目父親談到很正常,不會和他有關的。
可同時心里還有一個聲音在叫自己清醒,梁旭,平安福,報社,現在是清水灣,太多方向都在指向紀長嶺,為什么你還執迷不悟呢,你想做下一個方志文嗎?
想到方志文,想到他在明知自己父親有問題的情況下,還是選擇了方衡。
有些警員尤其是年輕的女警員覺得方志文就是自私,明明已經懷疑,可他還是選擇相信父親,他不是多相信方衡,其實就是內心害怕現有的一切倒塌,害怕成為被人唾棄的存在,說到底,方志文害怕的是父親給他的光環破碎,哪怕那個光環讓他窒息,可沒有這層光環,他所有的優秀都像個笑話。
別人不理解方志文那一瞬的抉擇,可紀莫年卻仿佛在方志文身上看到了自己。
紀莫年還寄予希望,父親和方衡不一樣,紀長嶺是個好人,一直出發點都是為大家做事。
可心已經亂了,是壓抑不下去的懷疑和不安。
所以紀莫年才忍不住問陳立這個問題。
陳立眼神銳利,看進他的心底,“我想我會抗爭到底的,知道嗎,我一直覺得每一個故事的真相都是有生命的。刑警就是要翻開所有掩蓋的東西,讓其暴露在陽光下,這是我的職責。
可如果我刻意的掩蓋,他就會在我心里拼命掙扎生長,直到穿透我的血肉,你說那還算是安穩嗎?只會讓我的生命永無安寧。
抗爭可能頭破血流,但我這個人就喜歡痛快,總比在漫長歲月中被慢慢啃食,被自責折磨致死,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