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件洗的發白的衣裳堆得橫七豎八,往常都是何姐在幫他收拾,這幾日何姐忙得不見人影,關老頭的柜子原形畢露。
唯有一件衣裳關老頭格外珍惜,平日里總是自己疊得整整齊齊,從來不需何姐假手,但現在它卻不見了。
谷雨皺起眉頭,快步向門外走去。
常林書院,谷雨腳步匆匆穿過儀門,遠遠地便看見燕居堂外的空地上擠滿了學生。
谷雨悄悄繞過人群,來到燕居堂后,季安正拖著兩腮坐在角落中,看著堂下的關老頭慷慨陳詞,他身著青色襕衫,頭戴四角硬巾,巾上插筆,腰間佩戴皂絳。
他往日里邋里邋遢,不修邊幅,這一身衣裳卻令他多了一層儒雅肅穆的氣質,他揮舞著右臂,情緒激動:“錦衣衛為天子親衛,在司法中具有獨立的職權和地位,但權力過大終會導致平頭百姓的權益受到肆意踐踏,就如同一只猛虎出籠,沒有一物可與之抗衡,甚至放虎之人更是有意放任,視而不見。”
谷雨聽得心頭一跳,關老頭唇如刀槍,不僅指摘錦衣衛,更影射當今圣上,打眼一瞧卻見學生們聽得津津有味,情緒已被關老頭感染,關老頭提高了聲量:“大明兩百年,凡是廠衛橫肆之時,便是民不聊生之日。武宗朝八虎雖然伏法,然廠衛之毒依舊流布,當今圣上對廠衛的依恃仍然嚴重,授意其羅織罪狀,殘害忠良,橫行不法!”
他說得唾沫橫飛,表情卻是痛苦不堪的:“小民如何與猛虎搏斗,唯有將其關在籠子中,將權力套上牢籠,才不會讓這頭猛虎噬人。”
臺下學生群情激奮,大聲喝彩。
昔年在朝為官,關老頭見慣了太多廠衛誣陷讒害、為非作歹的惡事,深知唯有將其置于大明律法之下才能有效地制約,否則只會淪為皇帝或大太監的私人工具。
他知道這些話會得罪人,但他還是要說,這是一個讀書人的良心。
但他情緒激動之下,言辭激烈,人群外有幾名路過的助教、學正打扮的男子不由地變了臉色,谷雨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聲,忽地一步竄上了燕居堂:“關老頭,何姐出事了!”
季安回頭見是谷雨,呆滯的兩眼瞬間有了神采,一躍而起撲向谷雨,谷雨伸開雙臂將她抱在懷中,關老頭皺緊眉頭:“你搗什么亂?”
臺下學生流露出不滿的神色,敵視地看著谷雨。
谷雨忍著心頭忐忑,關老頭今日的言論太過火,若是被有心人記下,恐怕會有滅頂之災,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場講學攪黃不可:“何姐回到家中便尋死膩活,你管是不管?”
他臉色鐵青,焦灼不安,卻不是裝的,關老頭上下打量著他,意猶未盡地看著學生們,谷雨掉頭就走。
“等等,你這心急的小子!”關老頭再不懷疑,與學生告罪一聲,匆匆趕了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