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迪生疑惑地看著他,趙思誠話都說到這份兒上,見兒子還是懵懵懂懂,心中不免嘆了口氣,索性將話說開:“所謂人走茶涼,爹的那些綢緞莊子經營數載,老主顧眾多,要趁我還在的時候交托于你,有這些人的幫扶,綢緞莊子便不會倒。”
趙迪生點點頭:“這是府外。”
屏風后谷雨露出恍然的表情,心道:傳聞中此人奸猾吝嗇,可今晚所見所聞與傳言大相徑庭,恐怕也是他為此做出的努力。趙思誠表情愈發嚴肅:“我會給如畫留一筆錢,保她下半生衣食無憂,她畢竟與為父相伴多年,我不能對她不起。”
趙迪生一時不知該是什么心情,沉默地點了點頭。
趙思誠瞟他一眼:“如畫不能生育。”
“嚇!”趙迪生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趙思誠道:“我當初將她接入趙家之時便與她說過,趙家雖富,家財卻只留于你趙迪生。”
趙迪生嘴唇翕動,他已經被這段秘辛震驚了,趙思誠道:“青樓女子最好的歸宿便是嫁與商人婦,如畫年歲大了,為父缺個伴兒,我與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她幼年在青樓中遭遇不幸,無法生兒育女,趙家財大業大,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她又不需考慮身后事,還有什么不滿的?”
趙迪生已然聽得呆了,趙思誠道:“所以如畫從來都沒有想與你爭的心思,我死之后你要好好待她,畢竟你要叫她一聲姨娘,莫要欺負她。她若是為爹守節,那筆錢不允許你動分文,她若是有了再嫁的心思,你也不必攔她,但需得凈身出戶,此事你記下了?”
這才是鐵公雞趙思誠的本來面目。谷雨心中暗暗道。
趙迪生茫然地點點頭,趙思誠交待清楚了,疲憊地向后靠去:“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京城之中商賈云集,咱們趙家財產頗豐,雖富貴不敵國,但在東城也是能排得上號的,難保不會遭人嫉恨,時刻惦記。有我在,別人不敢有覬覦之心,我若是不在了,再難有人為你遮風擋雨,所以這些事情要暗中做,徐徐做,絲毫急不得,每一家分號都要逐步過渡到你的名下,還有生意場上的伙伴要逐個打點…”
此話一出,谷雨登時便是一激靈,他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卻又想不出,只急得抓耳撓腮。那邊廂趙迪生聽得心如刀割,淚流滿面。
他的娘親過世之后不久,趙思誠便將如畫娶進了門,掐指算來已有七八個年頭,自從如畫進了趙府,便再沒有一天的寧靜日子,趙迪生極盡折騰之能事,以略帶快意的心情報復他的父親。
而直到此時他才知道,趙思誠全心全意,一顆心全系于己身。
而直到此時他才知道,父子兩人只剩一個月的時間朝夕相對。
趙思誠交待了半天,身體疲憊至極,他拍拍趙迪生的臉頰:“傻孩子,我就要見到你娘了,有什么好傷心的?”
趙迪生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喃喃道:“爹,爹…”說不盡的悔恨,說不盡的痛楚。
趙思誠用手掌擦掉他的眼淚,正想說些什么,忽然身體猛地一顫,兩眼凸起,緊接著臉色劇變,發出一聲難捱的呻吟,趙迪生被他的反應嚇壞了,從地上一躍而起:“爹,爹,你怎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