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快要落山的太陽灑下一片金輝,給甘露殿鍍上了一層迷離的光暈。
殿前玉階上,殘雪猶存,在暮色蒼茫中泛著幽幽冷光。
殿內燭影搖紅,暖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雪地上投下斑駁的暖色光暈。
李世民頹然倚案,手肘支著沉香木案幾,修長的手指深深沒入額前散落的發絲中。
他垂首而坐,燭火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投下搖曳的陰影,那身褚黃龍袍在暮色中竟顯出幾分黯淡。
“陛下。”陳文腳步輕輕地走到近前,躬身說道:“太子到了。”
“嗯。”李世民從喉間滾出一聲含糊的應和,緩緩地擺了擺手。
陳文心領神會,他晃了晃拂塵,滿殿宮人頓時如潮水般斂息而退。
李承乾站在階前,望著魚貫而出的宮人們,呵出的白氣在暮色中凝成一道顫動的霧劍。
陳文是最后一個退出殿門,他倒騰著小碎步走下玉階,微躬身說道:“殿下,快進去吧。”
李承乾下頜微收,玄色貂裘擦過鎏金門檻發出細響。
殿內龍涎香裊裊升騰,氤氳間似藏著多少難言的心事,縈繞不散。
李承乾邁著小方步,規規矩矩地走到書案前,躬身一揖:“拜見父皇。”
李世民手里握著一冊書卷,身姿微斜,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地在李承乾的身上掠過:“哦,你拜的是父還是皇啊?”
李承乾清楚地感受到御座上翻涌的怒意,那攥著書卷的指節已然泛白。
他喉結微動,卻仍挺直脊背,有些事就是要有自己的堅持。
“兒拜的是父,臣拜的是皇。”李承乾不知道老爹要說什么,見招拆招,也只能先這么敷衍一下了。
“哼!”李世民猛地將手中書冊狠狠摔在案幾之上:“拜父的逆子,拜皇的佞臣!”
李承乾就躬著身子聽著,一言不發,講理的話,可以跟你對著講,罵人的話,只能是聽著,實在是不敢對著罵。
李世民雙目如炬,眼中迸射出的寒光似利劍般直刺李承乾。
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能剖開血肉,卻終究穿不透兒子倔強的脊梁;
轉瞬間又化作凜冽刀鋒,森然殺氣幾乎要劈開殿中凝滯的空氣,卻終究斬不斷血脈里流淌的羈絆。
殿內燭火忽然爆了個燈花,映得李世民眉間皺紋更深。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袖口金線在燈下泛著疲憊的光:“此刻……”聲音突然放輕,像怕驚散滿室塵埃,“就只你我父子二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上鎮紙的龍紋,“六耳不聞,天知地知。你且照直說罷。”
“是。”李承乾的身子躬得更深了一些:“兒所呈之語,皆肺腑之言,并無一字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