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喘氣、放屁的工夫都不給留,這是殿下該有的待遇?這日子過得連天牢里的囚犯都不如!還好意思說我們抗旨,你們變著法兒地磋磨殿下,難道不是欺君么!”
屋里人吵架,屋外人挨罵,原本是想偷聽人家的熱鬧,沒想到自己就是那個熱鬧。
那少年兩句話罵得長孫無忌臉從豬肝紫變成了苦膽綠,手指死死攥著朝服前襟,指節泛白得像要捏碎骨頭。
廊下陰影里,李世民捻著胡須的手指忽然一頓,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他斜睨著身旁臉色鐵青的長孫無忌,慢悠悠道:“這伴讀說話倒是直爽,頗有幾分初生牛犢的憨膽。”
“憨膽?”長孫無忌猛地轉過身,袍角掃得階下青磚“沙沙”作響,額上青筋暴起如蚯蚓,“這是無法無天!竟敢當眾頂撞太傅,辱罵朝廷命官,攪鬧殿下課業,此等頑劣之徒留著何用?我今天定要扒了他的皮!”
“哦?”李世民眉梢微挑,指尖在袖中輕輕叩著,“依輔機之見,該如何處置這兩個伴讀?”
“此等對太子學業有害的蛀蟲,留著便是禍根!”長孫無忌咬牙切齒,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龍袍上。
他正吼得唾沫橫飛,殿內忽然傳來另一道稍顯沉穩的少年聲,“三弟休要混說,仔細被外頭聽見,鬧到御前,誰都逃不了一頓責罰。”
“聽見又如何?難道我說錯了?”那不聽勸的少年聲音依舊梗著,“這章程本就不是人定的,我若該受責罰,那定章程的人就該千刀萬剮!”
“好,好”張玄素可能是被氣瘋了,他竟然哈哈大笑起來,“你罵,你使勁罵。”
“罵就罵,千刀萬剮都不解恨,活該點他天燈!”
話音未落,殿門“呯!”的一聲被踹開,張玄素猛地轉過身,正撞進長孫無忌怒目圓睜的視線里。
同時殿內兩個穿著錦袍的少年也聞聲轉頭,齊齊地望向門口。
這一望也不似看到了什么人,倒像是被什么人給點了穴,又像是被哪路神仙給施了定身法,雙雙僵成了泥塑。
長孫浚臉上的桀驁還沒褪盡,長孫渙攥著書卷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泛白。
李世民望著那兩張與長孫無忌如出一轍的眉眼,忍俊不禁地低笑出聲。
“輔機,依卿所奏,這兩個‘蛀蟲’是斷不能留。你好好瞧瞧,先扒誰的皮,先梟誰的首,今天都由你說了算,朕給你做主。”
長孫無忌的臉“唰”地一下褪盡血色,像是被抽走了渾身力氣,雙腿一軟竟差點跪倒在地。
他望著殿內那兩個本該在家里溫書的兒子,再想起方才被自己痛罵“遭天殺的、千刀萬剮、點天燈……”
一時氣血逆行,喉間涌上一股腥甜,愣是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半晌才擠出一個詞來:“逆、逆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