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行事,切莫輕舉妄動。”
話音戛然而止,抱李子道人的身影徹底消散在月光之中,只留下滿地緩緩飄落的血色絨毛。
小道士屏住呼吸,月光在他瞳孔里碎成銀箔,那些懸浮的蒲公英不再是輕柔的絨毛,倒像是掙脫封印的邪祟。
每朵絨球頂端的銀絲如同昆蟲的觸須,在夜空中不安地顫動,相互觸碰時竟發出細微的“咔嗒“聲,像是甲殼蟲交疊翅膀的聲響。
更詭異的是,當兩朵絨毛相遇,包裹絨球的半透明薄膜會突然溶解,露出內里蜷縮的絨毛,它們如同交尾的白蟻般纏繞在一起,在月光下扭曲蠕動,新的絨毛從交纏處瘋狂生長,轉眼分裂成數十個新的個體,一下子蓬松開來,四散紛飛……
白蟻婚飛啊……
不知道為何,此刻的小道士很有感懷,觸動了某種意境。
而這一回,這些蒲公英,不是從大樹的樹體的孔洞中鉆出來的,而像是從天上憑空出現,一下子就一大蓬,確如蒲公英飄舞……
樹冠的銀白絲線開始有節奏地收縮舒張,仿佛巨獸起伏的呼吸,小道士的道袍不知何時爬滿絨毛,那些看似無害的白色絨球正在緩慢滲入布料纖維,所過之處泛起詭異的熒光。
他僵著脖頸不敢低頭,方才抱李子道人的警告猶在耳畔,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不寒而栗:這些絨毛根本不是植物,或許是某種以月光為食、可能以執念為養分的活物,此刻正在這夢境的樹冠間,瘋狂繁衍著妖道的惡意。
月光突然變得濃稠如蜜,那些飄飛的蒲公英像是被無形絲線牽引,驟然改變軌跡,朝著樹冠中央的大熊貓俯沖而下。
小道士握緊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看著絨毛如暴雪般簌簌墜落,奇異的是,所有蒲公英都在距離小熊貓三寸處詭異地轉向,仿佛那幼崽周身籠罩著無形屏障,而成年大熊貓卻毫無察覺,仍保持著環抱幼崽的睡姿,任由銀白色絨毛層層堆積。
這是妖道的手段?
避開了小熊貓?
他們是一伙的?
嗯,不像……
張清燭覺得,一個妖道,一個幼小的熊貓,這兩者不可能是一伙的,那樣太危險了,對于小熊貓來說也太危險了……
更大的可能,是妖道在小熊貓身上施展了某些手段,就像抱李子道人篤定的那樣,而此時避開小熊貓,則可能是,妖道的目標全然在大熊貓身上。
第一片絨毛觸及大熊貓黑白色的皮毛時,樹冠突然響起琉璃碎裂般的脆響,小道士瞳孔驟縮——那些看似柔軟的蒲公英,竟在接觸獸毛的瞬間化作尖銳的銀針,深深扎進大熊貓厚實的皮肉。
更多絨毛如潮水般涌來,在巨獸身上織成密不透風的銀網,每一根銀絲都在貪婪地吮吸著皮毛下滲出的黑白色的氣息。
有零星絨毛乘著夜風飄向小道士,帶著一點點的腥甜氣息,他揮袖掃開的瞬間,道袍袖口立刻呈現出焦黑,空氣中騰起一點白煙。
而此時的大熊貓已然被絨毛完全覆蓋,原本憨態可掬的輪廓變成了巨大的繭,那些滲入皮毛的銀絲開始有節奏地收縮,將巨獸的身軀勒出猙獰的凹陷,繭殼表面泛起詭異的漣漪,隱隱透出琥珀色的豎瞳……
他猛地抬頭,只見那輪詭異的白月竟脫離了夜空,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沉降,小道士覺得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象,確實有做夢的感覺,所見有些超出了常理,月光在流動中扭曲成粘稠的液態,如同熔化的白銀般流淌,所過之處,空氣發出刺啦刺啦的灼燒聲,連星光都被盡數吞噬。
月亮墜落的軌跡精準得可怕,直直朝著樹冠中央的大熊貓逼近。
小道士看著那輪巨月越壓越低,銀白色的月光像無數根銀針,穿透層層絨毛,刺進大熊貓被覆蓋的軀體,原本安靜沉睡的巨獸突然發出一聲悶哼,四肢不自然地抽搐起來,被絨毛包裹的身軀下泛起陣陣紅光,仿佛有火焰在皮毛下燃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