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也沒關系,因為我也不知不覺在習慣,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
“后來,她讀完初中就沒再繼續上學,跟親戚去了聽說很遠的工廠上班……把她十六歲扎馬尾穿襯衫的樣子,停在我的記憶里……然后漸漸模糊。”
“再后來我上了高中,考上武大……進入武者聯軍。”
“那是五年多前的這個時候了,我的新兵期,很慘。擔著恐懼,吃著生肉,挨著罵,訓練繁重,還要三天兩頭被老武者欺負,整個人壓抑痛苦……”
“就是那個時候,突然有一天,我又遇到她了。”
“當時我正幫一位老武者洗衣服,她經過又回頭,停住,站那里,遲疑地叫了我的名字……她是那個夏天輪換回來休養的武者。”
“我們就這樣,又遇見了,你們可以想象一下,在這里相遇,那種親切。我當時幾乎哭出來……姐姐也很激動。”
“姐姐是抵抗地窟一線的戰士,身上很多傷,甚至左邊面頰都有破片劃傷,一道淺淺的疤,但還是很漂亮,有可能更漂亮了,性格也變得更爽朗。”
“我說原來你不是去打工啊。她哈哈笑起來,說原來是……說你個膽小鬼,讀書郎,你怎么也來了啊?”
“她說,走,我請你……喝啤酒,你給我講講咱們村里現在怎么樣了。我很想去,可是害怕,說我幫老武者洗衣服呢。”
“她說,就扔那……誰找你麻煩,我就找他麻煩。姐姐說有她在就別怕,說她可厲害了,現在是副隊長。”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彼此都沒有顧忌。我們聊過去的事情,她告訴我,其實那時候她也遺憾過我們不再親近。我告訴她村里后來的情況,小伙伴誰做了什么,誰嫁了誰……突然我想到一個問題,就問,對了,姐姐,你結婚了嗎?”
“她笑起來說,你沒吃喜糖嗎?前幾年,我回去辦過酒的啊……預備請你,可是嬸子說你那幾天馬上要高考,不能來。我還多給你留了喜糖呢。”
“我說哦,想起來了……我吃了你的喜糖。”
“姐姐說嗯,然后笑起來,說,其實是探親假,為了讓爸媽安心,我就找了一個戰友扮外地新郎,把我娶走了。”
“我說那你們……”
“姐姐笑著說沒,就演的,我看不上他。”
“后來的那段時間,姐姐經常來找我,我訓練后也經常壯起膽子去找她……她給我買衣服,帶我熟悉關于地窟的一切,護著我。”
“姐姐為了護著我和找我麻煩的勞務者比武,只一次對沖,她就贏了。姐姐真的很強,她說,要不是為了借機會給你上一課,教你姐姐實戰里得出來的東西,我才舍不得浪費體力呢。”
“有一天聊天的時候,姐姐的戰友突然說,要不,你們倆就湊一對吧,在這里遇見一個親近的人,多不容易。”
“這要是在軍隊外面,姑娘一定會害羞,對吧?可是在軍營,姐姐沒有,她笑起來看著我,說膽小鬼,大學生,你還看得上姐姐嗎?”
“我用力點頭。”
“……”
“沒太久,姐姐休假結束,要回地窟作戰一線。她走那天,我要訓練,不能送她……她來訓練場邊,跟我招了招手,就走了。”
“我在等她的信啊,五天,十天,半個月……直到有一天,教官突然說團參謀長找我,我去了,在辦公室里,他們告訴我……姐姐犧牲了。”
“他們說,骨灰不久后會通過咱們的特別渠道送回來,她的戰友都不在……九軍山,英靈壁,你送你姐姐上去吧。”
“九軍山英靈壁,幾萬個小格子,照片和姓名都不在外面……可是這五年多,我任何時間,都依然能清楚地想起,姐姐她在的地方,不用數,就知道。”
“送完骨灰后的第二天,我才收到姐姐的信,她說要不我們生一個孩子。”
“你們知道什么是崩潰么?我整整坐在英靈壁一個星期,無論刮風還是下雨。”
“軍隊領導一見我這幅狀態,就給我退回原籍了。”
“至此,我很久沒曾見到姐姐的……骨灰。”
“如果你們誰有在武科大學畢業后,進入軍部,一定要替我去英靈壁,看看姐姐。”
胡海朋的講述結束了。
沒有補充任何道理和建議,就只是給新生們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關于他剛剛說起的,武者的愛情。
這一刻,全場沉默。
每一個人心頭都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武者的愛情……來的快,去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