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不喜歡北庭,是討厭漫長的冬季。
沒完沒了的風雪,滴水成冰的嚴寒,極度匱乏的食物,使得人們很難留戀這片白山黑水。
出身寒微的百姓,需求其實很簡單:活著。
當貪狼軍鐵蹄入境,本地百姓只好舍棄世代耕耘的家園,往兩江和東庭求一條活路,致使十室九空,極少能見到炊煙裊裊。
今日倒是稀罕,夕陽下一縷炊煙恰似青云,扶搖而上。
火堆上烤著熊掌,滋滋冒出肥油,張燕云兩眼放光,用筷子不停戳動,好不容易烤熟,反復吹了半天,一口咬下去,頓時愁眉苦臉,張燕云將熊掌丟出三丈遠,罵罵咧咧道:“真他娘的腥!誰說熊掌好吃來著?把他喊過來,給本帥吃完!”
巫馬樂幸災樂禍笑道:“熊掌是好東西,可烹飪技法因人而異,像你這么直接烤,簡直是暴斂天物。我年幼時跟隨獵戶跑山,他們抓到熊羆后,剁掉熊掌,先要用鐵器鉆出無數小洞,下重料腌制,再用酒去腥,最后再放入蒸籠,蒸個一天一夜,熊掌沒了腥味,香氣撲鼻,入口即化,給個神仙都不換。”
張燕云瞪眼道:“你咋不早說?”
巫馬樂聳肩道:“自己想吃獨食,跑到山頂架起了火,躲躲藏藏生怕別人惦記,居然還好意思怪我不早說。”
張燕云喊道:“放屁!本帥上山是為了觀察敵情,哪里是吃獨食!”
巫馬樂習慣了他的胡攪蠻纏,輕蔑一笑,不再爭辯。
張燕云將脖子縮進雪白狐裘中,雙手在火堆取暖,視線死死盯著西邊,輕聲道:“陶巍和紀天工兜了一天了,還沒把兔子攆進窩,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年輕人就是靠不住,換成你們這些老滑頭,早把事情辦妥了。”
昨天深夜,一朵云終于尋到貪狼軍蹤跡,大約三四千騎,在夔州以北二百里出現。
貪狼軍都是一人雙騎或者三騎,若是打草驚蛇,很難將他們除掉,于是張燕云張開了一個口袋,命令魔風騎主將陶巍抄到東北方,掠火騎主將紀天工迂回至西北方,像是趕鴨子一般,迫使貪狼軍往里面鉆,最后口袋的入口處,便是山下這條羊腸小道。
聽張燕云發完牢騷,巫馬樂撇嘴道:“他們倆年輕人比你大了十歲,好意思說人家靠不住嗎?”
張燕云拍拍凍到通紅的臉蛋,驕傲道:“咱這叫少年老成,風流倜儻,儀表堂堂,面如冠玉,他們學不來的。”
巫馬樂嘲笑道:“面如冠玉沒見到,倒是見到了面如猴腚,天又冷了,找人給你取幾床棉被來?”
張燕云面色凝重,用樹枝在黑土地來回涂抹,自言自語道:“我反復演算了幾十遍,別的地方無路可走,只有這里是唯一逃生出口,要么那幫家伙不認路,要么就是魚死網破和他們打了起來,咱家的招牌那么響亮,又是以多打少,按理說貪狼軍不敢硬碰的,奇了怪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隱約馬蹄聲。
巫馬樂瞇起雙眸,動容道:“來了。”
鐵蹄踏在凍土,聲音極其響亮,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不久,拐角處出現騎軍,因山路狹窄,只能容納四五騎并行,放緩馬速后,能瞧見貪狼軍的玄甲銀槍,人人面容肅穆,掛滿風霜,寫有狼字的猩紅大纛囂張跋扈。
浩浩蕩蕩無邊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