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上,兩名老人將烏云當作蒲團,一個凝立,一個側臥。
凝立之人,乃是大寧新晉謫仙人李靜水,攀登天柱之后,白發變黑發,如今閉關半年,長發及腰,比起少年尤盛,肌膚如嬰兒般嬌嫩,雙眸清澈深邃,像是一汪潭水。
側臥之人,來頭更大,一甲子之前,就已躋身十大謫仙人,天下術士老祖,東花王朝在世真神,姓申,名天離,被譽為神之太白,名字早已無人敢提,幾經風霜,如今知道他真名的寥寥無幾。
大寧和東花,恩怨由來已久,幾乎從立國之日起,東疆就沒消停過,兩國的修行者,也跑到對方地盤殺人磨練心性技藝。開始還好,都是小打小鬧,接著靈樞境到逍遙境,再從逍遙境到上四境,高手齊出,陰謀陽謀無所不用其極,導致傷亡慘烈,雙方打紅了眼,越打陣仗越大,越打人數越多。后來直至八十年前,兩國朝廷不勝其煩,于是約定好,各派十人,在背駝山脈展開一場龍虎生死斗。
神之太白和李家小魚,是那場龍虎斗里的中流砥柱,雙方神仙過海各顯神通,打了五天五夜,快把背駝山脈里的群山劈碎,最終以十三死七傷收場。
從此以后,背駝山脈才得以寧靜。
兩名當世神仙,其實是八十年前的死敵。
李靜水見到韓無傷祭出太花囚殺陣,清澈眼眸出現波動,握了一輩子刀的右手,五指來回輕捻。
申天離聲音溫和說道:“小魚賢弟,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何必在這受罪,我的山中有甘泉佳釀,不如去坐坐。”
神之太白生有一張書生臉,彬彬有禮,駐顏有術,看起來不過是三四十歲的如意秀才,若是不清楚底細,絕不信這么一位人畜無害的家伙,就是術法當世最強之人。
“坐你娘!”
李靜水罵了一聲,繃著臉道:“姓申的,八十年前,五名大寧半步仙人,不幸踏入你布置的陷阱,被天雷活活劈死,那筆賬沒算完呢,今日要請李某人喝茶喝酒,這不是耗子給貓拜年,巴不得弄死我呢,裝什么熱情好客之輩。”
申天離搖手笑道:“小魚賢弟不也是劈死三名東花修士嗎?當初都是為了鎮守疆土,無奈被迫出手,陳年舊事,無需再提,你我如今都已是通透老人,何必拘泥于世俗偏見呢。”
李靜水挽起袖口,帶有咄咄逼人口吻說道:“
“小魚賢弟,實不相瞞,自從攀登天柱之后,為兄再也沒出過手。”
申天離輕描淡寫說道:“你我集齊莫大機緣氣運,好不容易踏足天門,千萬不要意氣用事,扭轉因果。”
“放你娘個屁!”
李靜水雙眼一瞪,指著對方開罵道:“與你無關,與我有關!老子的重重孫子和重重孫女婿在那挨揍呢,一個昏死過去,一個快要被砍成十八段,害怕自降身份見死不救?我是人,不是畜生!”
申天離哦了一聲,輕松笑道:“怪不得小魚賢弟不遠萬里來到九江做客,原來是護衛至親。”
李小魚沉聲道:“打不打,不打我可要下去救人了!”
“賢弟呀。”
申天離搖頭笑道:“或許你登頂不久,暫且沒品味出個中滋味,為兄不才,先與你閑聊幾句。咱們得道十人,被譽為謫仙人,何為謫仙?為何不是真仙?先人用其稱謂,定然有其根源。所謂謫仙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虛懷之心,含德之厚,還像之前如俗人般行事,有悖上蒼恩賜。”
“滾蛋吧,少在這賣弄口舌,盡是誤人子弟的屁話,唬唬小孩子還行。”
李靜水一臉厭嫌道:“起初閉關前,我也像你一樣,求善,求和,求靜,可這閉關半年以來,越想越不對勁。我以傲氣聞道,為何得道后要違背本心?成為謫仙人的我,是只求清凈的李靜水,還是殺的北海聞風喪膽的李小魚?轉念如轉世,強行摁住性子變成第二個人,我已不再是我,而是地府里的孤魂野鬼,謫仙人如何,真仙又如何,李小魚都死了,修他娘的參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