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哪里肯依,心中又氣又急,一把將銀子包袱拍掉在地上。白花花的銀子散落一地,她癱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你就只知道錢!沒了你,我們一家老小就算到了東州,又能如何?難道要去討飯不成?”
家中老人聽到動靜,顫顫巍巍地從屋里趕來,看到院內這混亂的場景,只是默默走到前院,在石凳上坐下,將孫子緊緊抱在懷中,一言不發,臉上滿是愁容。
江大寶出奇地平靜,他緩緩蹲下身,眼神溫柔地看著地上的銀子,將它們一一拾起,重新仔細包好,再次塞進婦人手中,神情釋然,語氣卻無比堅定:
“就算我不去,這仗也躲不過。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在這亂世之中,又能有什么法子?誰贏了,我們就只能跟著誰討生活。況且,若是此戰戰敗,山賊定會殺回泗水縣,到時候,就算我不參戰,他們也絕不會放過我……”
他轉頭看了眼屋外正在玩耍的孩子,眼中滿是慈愛,又接著說道,“日后一定要讓孩子好好讀書,像我們這樣打打殺殺,終究是沒有什么前途的。”
說罷,江大寶深深看了婦人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愧疚,更有無奈。
他緩緩拿起墻角的刀具,走出屋門。路過兒子身邊時,他停下腳步,伸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頭,粗糙的手掌在孩子柔軟的頭發上停留了許久。出了小院后,他又忍不住回頭凝望,目光在這個生活了多年的小家上久久徘徊,這才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大步離去。
像江大寶這般的人不在少數,即便平日里那些游手好閑的流氓地痞,在泗水縣生活久了,有了牽掛,也難以在這亂世中獨善其身。
在這紛紛擾擾的塵世之中,又有誰,不是那隨波逐流的浮萍呢?
李幼白在縣衙里,看著蘇尚為了此次出征忙得腳不沾地。
蘇尚一會兒忙著分發銀子,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對每一個前來領錢的人說著鼓舞士氣的話;一會兒又準確地喚出某人的名字,那熱情的模樣,竟能讓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興奮許久,仿佛真如她所說,朝廷定會將眾人的付出銘記于心。
半個時辰過去,報名的人漸漸少了下來。
蘇尚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將經過訓練的民兵選為先鋒,那些未經訓練卻又渴望參戰的人,則全部安排充當后勤。她深知,一旦開戰,傷員必定不少,這些后勤人員至關重要,每一個安排都需謹慎斟酌。
一個時辰即將過去,蘇尚終于能稍稍歇口氣,她疲憊地坐在內堂,端起桌上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
李幼白見狀,走上前,輕柔地為她揉捏肩膀,幫她放松緊繃的身體。“到底抄了多少銀子,竟能每人給一百兩安家銀?”李幼白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蘇尚享受著李幼白舒適的按摩,只覺渾身的疲憊都減輕了幾分,心中暗暗想著,若能就此長歇,不再理會這世間的紛紛擾擾,該有多好。可現實卻容不得她有片刻懈怠,她無奈地提起精神,伸手從桌案上拿起一本厚厚的賬冊,緩緩翻開,說道:“數目驚人,遠超想象……”
李幼白瞥了眼賬本,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于她而言,早已沒了吸引力,只覺那錢財多得數都數不清,而這還僅僅只是分到的五成紅利,平白少了整整一半。
蘇尚深吸一口氣,她那素白纖細的手緊緊捏成拳,又緩緩松開,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
“這么多錢,足夠這些商戶花上十幾輩子,可他們卻仍不知滿足,還在拼命地斂財。就因為有這般貪得無厭之人,這世道才會如此混亂不堪。”
李幼白微微點頭,輕嘆一聲道:“人性便是如此,喝了粥便想著吃飯,吃了飯又念著大魚大肉,欲望就像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