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晚春,中州城降下今年的第一場雨來。
彼時民間的格局,在大規模征兵后便會頃刻發生改變,士族,豪紳,對于百姓的盤剝,可能會到達頂峰狀態,男丁被征走,家里缺少能夠硬氣的人,對大部分家庭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
雖說大部分都是被征走參了軍,官府會對這些家庭給予關懷與優待,那也是短時間內的事情了,時日拉長,和久病床前無孝子差不多一個模樣,真要盡心盡責去維護百姓軍屬家庭的利益,不現實。
雪花融開的這一天,李幼白撐著油傘,前去港口尋找范海琴討論起征兵這件事。
大規模征兵以后,無論是商業還是農業體系,都有著莫大影響,特別是范海琴的工廠以手工與機關輔佐生產的鏈條,在男丁被征走以后,短暫停工了兩日,又慢慢恢復起來勉強維持運作。
范海琴在中州港口有一個小工廠,主要用來生產款樣,由于較為簡單所以量產的速度很快,等到一定數額后便會裝船南下運往泗水縣進行更精細的改工與縫制。
前者是不需要多少技術含量的,但卻需要男子壯力來操縱機臺,女工負責款樣的手工制作,如今男丁全部被征走,無疑是對工廠的運作造成打擊,先后招了一些女工過來操作機臺,然而效果并沒有那么理想。
大部分中原女子信奉的那一套規訓,在新時代的革新前,落后得像只荒野里的母猴,只會拖累后退,可要是范海琴不雇傭她們,離開這里,其他地方的待遇只會更差,不滿與言語經濟壓迫常有,若是碰上色胚,那連人身都保不住。
李幼白從馬車上剛剛下來,打著傘,那位金發碧眼戴著眼鏡,一身得體女士襯服的大姑娘就快步從小工廠里奔出,一把拉過她的手朝大河邊上的倉庫走了過去。
“怎么了?”李幼白很是不解。
范海琴將她帶到庫房的大門外才松開手,滿臉審視的不解道:“你怎么回事,為什么要去打仗,你知不知道,打仗是會死很多人的,我聽說...我聽說武功再好的人,去打仗基本都沒能回來...你知不知道啊?”
李幼白愣了一下,原來她答應陳學書的事那么快就傳開了,也正常,不然陳學書可沒那么容易撬開其他家族的嘴。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李幼白收起傘,抖了抖傘葉上的水,看起來并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她不答應,蘇家其他人就要被官府抓去,這些大族鬧起來,蘇尚身為族中之人必定受到牽連影響,屆時蘇老爺子死掉的消息就傳到蘇尚耳里了。
蘇尚還走得不夠遠,飛的不夠高,自然,這也僅僅是眼下的事情,此戰本是必勝,她考量的,是今后朝堂里的事,多認識一些軍中的人,對今后的蘇尚來說有好無壞。
她這么細想思考著未來的事,落到范海琴眼里,就成了有話不說的樣子了,她感到煩躁,二人關系算得上好,可偏偏對方又有很多事情不對自己明說,從是藏得很深的樣子,她不喜歡被隱瞞與操控的感覺,不然,她也不會從馬莊里跑掉。
“你不說就永遠都別說了,誰在乎你啊!”
范海琴冷下臉咬著下唇大聲說了句,她轉過身看向水流奔騰翻涌的大河,聽著雨聲,又感覺很難過的開口道:“工廠里缺人呢,泗水縣那邊也肯定受到很大影響,我要下去一趟,你不去行不行,陪我下去看看。”
李幼白看了她一會,搖頭笑道:“你已經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了,沒有我陪著你能夠解決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