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往事如潮,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又或許只是單純地厭惡莊曉夢那副故作玄虛的清談姿態,顧鐵心罕見地流露出情緒的躁動。
她面沉如水,眸光里翻涌的陰郁,死死釘在莊曉夢那不染纖塵的身影上。
天頂晨光灑落,于這鋼鐵森然的樞紐之內,竟折射出幾分琉璃般的華彩。但這美景,卻只讓顧鐵心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反胃。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胸腔中的怒火正在一寸寸攀升,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
若非眼前這道姑的詭異道法,那些被塵封在數十年、乃至近百年前的腐朽記憶,本該爛在時間的墳墓里,如今卻被硬生生拖拽出來,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令人發指。
那張名為鎮山河的、屬于她師父的臉,與眼前這張臉重疊起來。那份自詡清高、悲天憫人的神態,如出一轍,同樣的可憎。
空氣中懸浮的微塵,仿佛被一方無形的力場攫住,凝固在自穹頂投下的光柱里。
一股磅礴到足以扭曲物理法則的殺氣,正從顧鐵心的四肢百骸中如火山般噴薄而出。
她嘴角咧開一道猙獰的弧度,森白的牙齒間溢出的不是笑意,而是對整個世界的詛咒與嘲弄。
“那又如何?”她的聲音沙啞而酷烈,“就算再來一萬次,我的選擇,也絕不會有分毫動搖!”
莊曉夢手持拂塵,立于風暴的中心,青色道袍在凝固的氣流中紋絲不動。只是她原本瑩潤的臉頰,此刻卻透著一絲病態的蒼白。
強行對顧鐵心這等九品武皇巔峰的強者施展入夢,對她的心神消耗,遠超想象。
對方的精神世界,根本不是一片可以探尋的汪洋,而是一座拒絕任何光線與外物的、絕對封閉的黑暗孤塔。
任何試圖窺探的意識,都會被塔中那股純粹的毀滅意志無情地碾碎、吞噬。
她所修行的道,在那片黑暗中被迅速同化,最終化作了更深、更猙獰的深淵。
“執念已成心魔,施主并非不愿回頭是岸,而是親手將唯一的岸鑿沉了。”莊曉夢輕聲說道,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卻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虛浮。
“回頭?”
顧鐵心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放聲大笑。她身側那頭比牛犢更雄壯的黑虎,喉中也發出沉悶如雷的咆哮,應和著主人的狂怒。
“我身后,除了尸山血海,除了斷骨殘灰,一無所有!”她向前踏出一步。
轟——
并非巨響,而是她腳下堅逾精鐵的地面,以落足點為中心,驟然凹陷。蛛網般的裂紋如黑色的閃電,向四面八方瘋狂蔓延。
“你讓我很不快。你讓我想起了...那個軟弱、無能、可悲的自己...”
話音未落,顧鐵心的身影已從原地消失。
沒有預兆,沒有起勢,前一刻她還在十丈之外,下一刻,一只纏著染血布條、指節崢嶸的拳頭,已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悍然印向莊曉夢的面門。
已臻武道巔峰的顧鐵心,一招一式皆化繁為簡,每一擊,都是畢生功力所聚的殺招、絕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