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蟲鹥不大不小的,上秤稱,只有二三兩重,紅銅嘴,黑鐵腳,刷剌的一翅飛下來。那八戒丟倒頭,正睡著了,被他照嘴唇上扢揸的一下。那呆子慌得爬將起來,口里亂嚷道:“有妖怪!
有妖怪!把我戳了一槍去了!嘴上好不疼呀!”伸手摸摸,泱出血來了,他道:“蹭蹬啊!我又沒甚喜事,怎么嘴上掛了紅耶?”
他看著這血手,口里絮絮叨叨的兩邊亂看,卻不見動靜,道:
“無甚妖怪,怎么戳我一槍么?”忽抬頭往上看時,原來是個啄木蟲,在半空中飛哩。呆子咬牙罵道:“這個亡人!弼馬溫欺負我罷了,你也來欺負我!我曉得了,他一定不認我是個人,只把我嘴當一段黑朽枯爛的樹,內中生了蟲,尋蟲兒吃的,將我啄了這一下也,等我把嘴揣在懷里睡罷。”那呆子轂轆的依然睡倒,行者又飛來,著耳根后又啄了一下。呆子慌得爬起來道:
“這個亡人,卻打攪得我狠!想必這里是他的窠巢(動物棲身的地方。窠,kē),生蛋布雛,怕我占了,故此這般打攪。罷!罷!罷!不睡他了!”搴著鈀,徑出紅草坡,找路又走。可不喜壞了孫行者,笑倒個美猴王,行者道:“這夯貨大睜著兩個眼,連自家人也認不得!”好大圣,搖身又一變,還變做個蟭蟟蟲,釘在他耳朵后面,不離他身上。那呆子入深山,又行有四五里,只見山凹中有桌面大的四四方方三塊青石頭。呆子放下鈀,對石頭唱個大喏。行者暗笑道:“這呆子!石頭又不是人,又不會說話,又不會還禮的,唱他喏怎的,可不是個瞎帳(這里是混賬、糊涂的意思)?”原來那呆子把石頭當著唐僧沙僧行者三人,朝著他演習哩。他道:“我這回去,見了師父,若問有妖怪,就說有妖怪。他問甚么山,我若說是泥捏的,土做的,錫打的,銅鑄的,面蒸的,紙糊的,筆畫的,他們見說我呆哩,若講這話,一發說呆了,我只說是石頭山。他問甚么洞,也只說是石頭洞。
他問甚么門,卻說是釘釘的鐵葉門。他問里邊有多遠,只說入內有三層。十分再搜尋,問門上釘子多少,只說老豬心忙記不真。此間編造停當,哄那弼馬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