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在新野城頭簌簌墜落,劉備倚著搖搖欲墜的夯土墻,目光穿過薄霧,恍惚又回到初入襄陽的那日。彼時劉表身披九章紋錦袍,玉佩撞出的清響混著軍樂,親自迎出城門十里。老牧伯布滿皺紋的手緊緊攥著他的腕子,渾濁的眼中燃起狼一般的光:"玄德賢弟!我二人同為漢室宗親,若能合兵一處......"他突然壓低聲音,溫熱的酒氣噴在劉備耳畔,"曹操的兗州、馬超的西涼,何愁不取?他日霸業既成,這天下......"話音戛然而止,卻比任何言語都更令人心悸。
張飛的暴喝突然撞碎回憶:"那老匹夫分明拿咱們當槍使!"粗糲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里的冷茶濺出。關羽撫須不語,卻將案頭的布防圖狠狠推到一旁——那是劉表前日派人送來的密函,字里行間皆是"借重賢弟虎威,共抗曹馬"的殷切,此刻卻像極了捆人的繩索。
劉備輕輕搖晃著懷中熟睡的幼主,襁褓上金線繡的蟠龍在燭光下忽明忽暗。記得那日在荊州議事廳,當他解開錦帕,露出幼主小臉時,劉表舉到半空的酒杯"當啷"墜地。劉表盯著龍紋襁褓的眼神,從最初的震驚,迅速轉為毒蛇吐信般的警惕:"賢弟......這孩子身份尊貴,恐......"話音未落,蔡瑁已大步上前,不著痕跡地將劉表擋在身后。
如今回想,劉表那些"中興漢室"的豪言,不過是精心編織的誘餌。他要的從來不是迎回正統,而是借劉備兄弟的武勇將荊州軍變成稱霸天下的利刃。所謂共抗曹、馬,實則是想讓他們做沖鋒的死士;那些激昂的壯志,最終都要化為劉表問鼎中原的墊腳石。
更漏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劉備望著窗外漆黑的天幕,一滴冷雨砸在臉上。新野城外,隱隱傳來劉表軍巡視的馬蹄聲,卻再不像初入荊州時那般令人熱血沸騰——原來從始至終,他都不過是野心家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新野小城的寒夜里,三位桃園兄弟的嘆息,與幼主懵懂的笑聲混在一起,消散在蒼茫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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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都司空府,銅爐中龍涎香燒得正旺,卻驅不散曹操眉間的陰霾。他攥著染血的捷報來回踱步,羊皮紙上"徐州平定"四字被指節壓出深深褶皺。望著案頭斑駁的青銅劍,往事如潮水般涌來。燭火明明滅滅,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成彼時硝煙彌漫的戰場:
記得那日暴雨傾盆,他站在泥濘的中軍帳前,看著下邳城頭的"劉"字大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關羽橫刀立馬于垛口,青龍偃月刀劈開漫天箭雨;張飛的暴喝聲穿透雨幕,震得云梯上的士卒紛紛墜落。他攥緊手中的象牙令,指節發白——三萬虎豹騎,竟在這小小城池前折戟沉沙,每日堆積如山的傷亡戰報,像鋒利的刀刃,一下下剜著他的心。
被逼無奈,他只好調來呂布來牽制劉關張三兄弟,而自己則越過下邳城對付徐州城。
徐州城外,曹軍營帳連綿如黑云壓城。深秋的寒風吹得軍旗獵獵作響,曹操負手立于帳前,望著城頭飄揚的"陶"字大旗,眉頭擰成一個死結。遠處傳來零星的戰鼓聲,更添幾分肅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