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雖說是全身而退,實則敗得徹底。”他望著陰沉的天空,聲音里滿是無力,“當年檀石槐之后,鮮卑四分五裂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才再聚起這股勢力,經此一役……怕是又要回到各自為戰的老路了。”
阿古達眉頭緊鎖,望著父親疲憊卻依舊銳利的眼睛,不解地追問:“父親,既然如此,我們當初為何非要入侵大漢?您剛一統鮮卑時,咱們部落豐衣足食,草原上最好的水草都由我們支配,何必去碰這釘子,落得如今損兵折將的下場?”
“糊涂!”軻比能氣得揚起青銅權杖,輕輕敲在阿古達的頭盔上,杖首的獸牙硌得人發疼,“為父對你寄予厚望,你竟連這層道理都看不透!”
他深吸一口氣,指著南方被風雪籠罩的地平線:“漢人四分五裂,諸侯爭霸,可我們大鮮卑就真的固若金湯了?你且看看身邊——哪個部落的首領不是揣著狼子野心?為父能坐上這大單于的寶座,靠的是左賢王傾力支持,可你以為其他部落會甘心臣服?”
寒風卷著雪沫子打在兩人臉上,軻比能的聲音陡然拔高:“草原上的部落,每日都在互相征伐。若不把這股子內斗的戾氣引向外面,用漢人的土地和財貨安撫各部,不出三年,部落間的血仇就會燒起來!到時候你殺我、我吞你,大鮮卑的王座遲早要塌!”
他緩了緩語氣,杖尖在雪地里劃出深深的溝壑:“此次雖敗,可草原上如今群龍無首,無非一個慕容雪魄跳得歡。為父能一統鮮卑一次,就能再壓服一次叛亂,他還沒那個膽子輕舉妄動。”
最后,他按住阿古達的肩膀,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記住,草原的法則從來都是弱肉強食。我們是頭狼,若不能帶著狼群找到新的草場,等部落困于饑寒,只會先自相殘殺。只有時刻磨利爪牙,向外擴張,這頭鮮卑巨狼才能活下去——這便是我為何要揮師南下的道理。”
阿古達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忽然明白那驟然添上的白發里,藏著多少對鮮卑未來的憂慮。風雪掠過兩人之間,將軻比能的嘆息撕成碎片,散在茫茫雪原上——那是一個王者對即將分崩離析的王權,最無奈的悲鳴。
馬超的銀槍斜倚在肩頭,槍尖凝結的冰碴隨著馬蹄顛簸簌簌墜落。身后鐵鏈拖曳的聲響在雪原上格外刺耳,數千鮮卑俘虜被繩索串成綿長的隊伍,凍裂的嘴唇里溢出絕望的嗚咽——他們不知道,前方那座被戰火熏黑了城墻的城池,正等著用他們的痛苦來舔舐傷痕。
武威城外的雪地上,早已站滿了迎接的人群。馬岱身披染血的甲胄,左臂纏著滲血的繃帶,見到馬超的身影便大步迎上來,抱拳時鐵護手重重相撞:“兄長!”他聲音沙啞,眼底是連日死守的疲憊,卻難掩重逢的激動。
成宮英拄著拐杖站在馬岱身側,花白的胡須上凝著霜,身后跟著栆祉等文臣,他們的官袍都帶著硝煙味,卻依舊挺直了脊梁。而更讓馬超心頭一沉的,是他們身后環伺的人群——大多是頭發斑白的老者、面黃肌瘦的婦人,還有些半大的孩子,手里攥著斷矛、石塊,或是銹跡斑斑的菜刀。那些本該在戰場上沖鋒的青壯,此刻要么躺在城內的傷兵營,要么已化作城墻下的忠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