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作停頓,語氣愈發激昂:“燕朝,昔日的輝煌早已成為過往云煙,如今只剩下一副空有其表的軀殼,弊政叢生,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頹勢已非你我之力所能挽回。反觀大乾,國力強盛,君主英明神武,文治武功皆備,正是一統天下的大勢所趨。古人有云,‘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你我身為七尺男兒,當以天下蒼生為己任,順應大勢,方能在這亂世中成就一番不朽的功業。縱觀歷史長河,朝代更迭本是常態。秦朝因暴政而亡,漢朝隨之興起;漢朝衰落,三國紛爭四起,最終天下歸一,晉朝建立;隋朝暴政引發民變,唐朝應運而生。自古以來,天下由強者居之,亦由有德者守之。”
余樂輕輕端起酒杯,淺酌一口,目光深邃地繼續說道:“昔日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其背后支撐的是順應時勢的卓越智慧,而非僅憑一己之勇。三國鼎立,最終歸于晉朝一統,亦是順應了天下大勢的必然結果。今日觀之,燕朝與大乾的局勢亦是如此。大乾正如旭日東升,光芒萬丈,兵強馬壯,其將士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氣勢恢宏,銳不可當。而燕朝,卻如同夕陽西沉,余暉黯淡,將士們士氣低落,意志消沉,畏戰怯戰,一觸即潰,在乾軍的鐵蹄之下顯得如此不堪一擊。這并非乾軍過于強大,而是燕軍已失斗志,實力懸殊。你可曾深思,這背后的緣由何在?戰爭的勝負,早已超越了個人能力的范疇,它是大勢所趨,是歷史洪流的必然。建州,終將難逃淪陷于乾人之手的命運,即便是擁有天下無敵的大燕水師,也無法逆轉這一趨勢。”
唐鵬被余樂這一番滔滔不絕的言論深深吸引,以至于他幾乎忘卻了周遭的一切,只是下意識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小樂,你說得我都有些迷糊了。雖然你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我還是不明白,你這幾年在乾朝到底經歷了什么,為何對乾人的看法有了如此大的轉變?大乾的確強大,乾軍的戰斗力也毋庸置疑,但他們的暴行也是眾所周知的。他們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濫殺百姓,搶劫財物,凌辱婦人,高奇縣的屠城事件,更是讓天下人膽寒。這樣的大乾,真的值得你去效力嗎?他們真的有資格統領天下嗎?又能讓百姓過上安穩的日子嗎?”
余樂聞言,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深邃悠遠:“唐鵬,我所說的,乃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自孫憲、劉敏、李傳庭等人揭竿而起,反對大燕以來,大燕的百姓便陷入了無盡的苦難之中。數十年間,他們從未真正享受過安寧與富足。而大燕的統治者,卻從未真正從百姓的苦難中汲取教訓,去革除弊政,推行新政。如今的大燕,就如同一個腐爛的果實,再也無法滋養它的子民。”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即便沒有大乾,也會有就算沒有大乾,也還會有大周、大宋、大唐、大漢等等勢力崛起,與大燕爭奪天下。這是歷史的必然,也是天下蒼生的命運。而我之所以選擇大乾,是因為我看到了大乾皇帝身上的仁義與仁德。他不喜歡殺戮,更懂得體恤民情,經常減免各地貧窮府州的賦稅。至于乾軍的暴行,那只是個別將領的放縱所致,并不能代表整個乾軍。事實上,我的綠水軍在連克三城的過程中,始終保持著嚴明的紀律,因此得到了百姓的擁護。在南桐城,百姓甚至主動幫助我們抓捕燕軍。”
余樂的目光變得堅定而深邃:“所以,唐鵬,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唐鵬機械地點點頭:“哦。”
“哦什么?”余樂眉毛一蹙。
唐鵬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質疑的神色,反問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誰強大就順應誰嗎?那你與那個引乾人入關的皇甫瑞又有何區別?你的脊梁骨何在?你的民族氣節又何在?”
余樂輕輕嘆了口氣,他深知唐鵬的質疑并非無的放矢,也明白這份信念的堅守之路注定充滿荊棘:“天下熙熙,皆為利往,這的確是人性最真實的寫照。我并不否認,在追求大義的同時,每個人心中都難免藏著一份個人的私念。咱倆從小一塊兒長大,那時候我們最大的心愿,不過是每天能有白面饅頭吃,偶爾還能奢侈一把,嘗嘗紅燒肉或是紅燒獅子頭的滋味。而現在,我的心愿卻已經改變,我希望天下的百姓都能過上這樣的日子,有白面饅頭,有紅燒肉,簡單而幸福。你相信嗎?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唐鵬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嗯,我信。小樂,你這話說得實在,我唐鵬當然信你。那么……你今晚說了這么多,究竟是想讓我做什么?”
余樂再次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沉重:“如今瓜州已成孤城,三面受敵,乾軍已經準備發起總攻。瓜州城,這座千年古城,匯聚了無數的鹽商巨賈,城內百姓多達數十萬。一旦戰火燃起,炮火之下,一切都將化為烏有,百姓將遭受滅頂之災,燕軍也難以幸免于難。唐鵬,你能否考慮放棄瓜州,撤到建州去?”
唐鵬果斷地搖了搖頭,神色堅定:“小樂,軍事非同兒戲,豈能隨意棄城?”
余樂看著他,問道:“你是怕朝廷怪罪于你?”
唐鵬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鄭大人、師父他們信任我,才將瓜州的重任交給我。如今我……”
“我明白。”余樂打斷了他的話,“你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這樣吧,我盡力去說服宇文恪,讓他對瓜州圍而不攻,給燕朝朝廷足夠的時間來考慮并下達撤軍的旨意。這樣,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率軍南撤,城內的百姓也能免于戰火之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