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震耳欲聾的水流聲和乾軍越來越密集的戰鼓稍稍掩蓋了他的咆哮時,劉敏那雙布滿血絲、深陷在眼窩里的眸子深處,卻閃過一絲與瘋狂截然不同的、毒蛇般的陰冷算計。他吼得嗓子嘶啞,喘息著退回城樓內稍顯安全的陰影里,避開城下那仿佛無處不在的、余樂冰冷審視的目光。
“劉黑闥。”劉敏大聲吼道。
“在。”
他招手喚來自己最心腹、沉默得像塊石頭的督戰隊隊長劉黑闥。此人跟隨他多年,手上人命無數,卻寡言少語,只知道執行命令。
“黑闥。”
劉敏的聲音陡然壓得極低,嘶啞中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與方才城頭的狂躁判若兩人,眼神銳利如刀:“給老子聽好了,你要死守蜀州城,就像釘子一樣釘在這城墻上,給我盯好每個人,拼死給我守住!”
劉黑闥無聲地點頭,黢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野獸般的兇光。
“我會善待你的家人,”
“陳事。”他走下城墻,騎上自己的大宛馬,一邊向王府馳去,一邊大聲喊道。
“在。”一直守衛在他身邊的侍衛隊長陳事從側后趕上。
“蜀州……怕是守不住了。”
劉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甘,但更多的是冷酷的決斷,“余樂這狗賊的火炮太兇,老子這城里的‘兵’,擋不住!咱們得給自己留條活路!”
他湊得更近,幾乎是咬著耳朵,熱氣噴在陳事冰冷的臉上:
“西門!記住,是西門!老子讓你辦三件事,必須辦妥!”
“第一,立刻!去把王府庫房里那些細軟全部裝車,還有靠西墻那十幾口‘樟木藥箱’,還有地窖暗格里裹著油布的那些‘腌臘’,給老子悄無聲息地裝上城西‘濟世堂’后院的馬車!用他們的旗號!車子要加固輪軸,套最好的騾馬!東西有多重你知道,路上給老子看牢了,少一塊‘銀磚’,老子扒了你的皮!”
他口中的“樟木藥箱”和“腌臘”,自然是他多年來搜刮蜀州、未來準備用來買命的巨額金銀珠寶。
“第二,挑人!從老營里挑三百……不,五百個絕對靠得住、能打敢殺、全家都捏在老子手里的精銳!要快馬!明面上還是守城,暗地里分批撤到西門附近的‘慈云寺’集結待命。告訴他們,到時候跟著老子,是最后搏命的時候!每人賞一百兩安家費,城破前發一半,事成再發一半!”
“第三,給老子摸清西門守將王麻子和他那幾個副手的家眷關在哪里!到時候,他們一家老小的命,就是開關放吊橋的鑰匙!明白了嗎?!”
陳事眼中兇光一閃,重重點頭,喉嚨里擠出兩個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