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城沖天的火光,映紅了西南方沈達敗逃的路徑,也照亮了中慶城上空愈發濃重的陰云。
……
軍帳內,血腥與草藥的氣味在昏黃油燈下膠著。張奎裸露的胸膛纏滿浸透血漬的麻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深可見骨的箭創。軍醫老杜枯瘦的手指穩如鐵鉗,夾著燒紅的柳葉刀剜出嵌在肩胛的碎骨。
“鑷子!三七粉!”他沙啞低吼,額頭汗珠滾落學徒捧著的銅盆里,濺起細小的血花。帳外廝殺的余音尚未散盡,帳內卻在搶奪著一條命的歸屬權。
“大將軍有令!張奎若死,爾等皆斬!”親衛按劍立于帳門,向跪在地上的燕軍俘虜喝道,聲音壓過傷兵的呻吟。
這話如同咒語,讓老杜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他猛地俯身,用耳朵貼上張奎塌陷的胸膛,在幾乎停滯的心跳間隙捕捉到一絲微弱的搏動。“參湯吊命!金針鎖脈!”數名軍醫撲上,銀針在燭火下化作一片寒星,刺入周身大穴。
一滴汗水正落在張奎驟然抽動的手指上。他喉間發出一聲破風箱般的抽吸,眼皮艱難掀起一線,渙散的瞳孔緩緩聚焦在頭頂染血的帳幔。
“活…活了!”學徒喜極而泣的聲音撕裂了帳內令人窒息的緊繃。老杜癱坐在地,染血的雙手仍在無意識地顫抖,咧開缺牙的嘴,卻發不出半點笑聲。
……
西門城樓上,那面曾經飄揚的“沈”字大旗早已被踩踏成泥。千斤閘凝固在半空,閘門下的血肉早已被清理,只留下深褐色的斑駁印記滲進青石板縫,無聲訴說昨夜地獄。余樂踏過滿地瓦礫登上城頭,腳下碎裂的城磚如同云州軍最后的脊梁,被戰爭巨輪碾得粉碎。
無數簡陋的白布掛在殘破的窗欞與斷矛上,在硝煙未盡的晨風中瑟瑟抖動。成隊的云州降兵被繳去兵刃,麻木地蹲在廢墟角落。偶爾有相識的降兵在隊列中低語:“奎爺……奎爺沒死!在乾軍帳里!”
這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降兵眼中激起一絲微瀾。
零星的抵抗如同垂死的火星。遠處某個深巷突然爆發出幾聲嘶吼和兵刃交擊,旋即被更龐大的乾軍浪潮吞沒。燒焦的梁木在廢墟深處噼啪作響,黑煙扭曲著升向鉛灰色的天空。
幾個面黃肌瘦的孩童在瓦礫堆里翻找著,找到半袋發霉的粟米便死死摟在懷里,驚恐的大眼倒映著持戟巡視的鐵甲士兵。
……
“稟大將軍!”
鄧鳴聲音嘶啞,呈上染血的軍報,“斬首六千余級,俘敵一萬三千…我軍…陣亡四千六百四十七人,重傷四千三百余,輕傷者無數。”
每一個數字都像淬毒的針,扎在余樂心上。他望向城外連綿的乾軍營盤,傷兵營的哀嚎依稀可聞,幾乎抽干了這座城的生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