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抬不起頭,額頭死死抵著泥濘的地面,仿佛要將自己融入這片被蹂躪、又被奪回的土地。
“烏達!謝將軍……謝將軍救我殘軀,誅殺惡魔劉敏,為我魅蒙……報此血海深仇啊——!”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淚中擠出來,帶著令人心碎的顫抖。
他終于掙扎著抬起頭,淚水混著泥污在他扭曲的臉上沖出一道道溝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余樂,里面是滔天的恨意剛剛平息后、殘余的驚悸與無盡的感激。
“劉敏那惡鬼……他讓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敵人!什么是……生不如死的地獄!”
他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仿佛積蓄著最后的力量,猛地用傷痕累累的手指向同樣悲泣的魅蒙族幸存者,指向遠處沉默的羲族、梵族戰士,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詛咒般的誓言:
“我烏達,以魅蒙先祖之靈起誓!以我被踐踏的尊嚴和血淚起誓!從今往后,魅蒙族與羲族、梵族,血肉相連,永世為盟!再不為敵!若有違此誓,叫我魅蒙血脈斷絕,叫我烏達……魂飛魄散,永墜煉獄,不得超生——!!!”
這聲泣血的誓言在硝煙未散的營地中回蕩,充滿了刻骨的痛悔和新生的決絕。
周圍的魅蒙族人哭聲更甚,許多人朝著烏達王的方向跪下,而羲族、梵族的戰士也肅然動容,臉上的戒備緩緩化為了認同與沉重。
唐鵬拄著熟銅棍,胸膛劇烈起伏,精良的山文甲上布滿刀痕、焦黑和幾處被鉛彈擦過的凹痕,他看著跪地泣血的烏達王,緊抿著嘴唇,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
博日格德和周通停下了收攏隊伍的動作,看著這一幕,眼神復雜。乾軍的火銃手們下意識地停下了清理銃管的動作,空氣中彌漫的硝石和硫磺味道似乎也暫時被這沉重的情感壓了下去。羲族、梵族的向導和戰士們原本在救助傷員、清理戰場,此刻也紛紛停下,目光聚焦在營地中央。
余樂站在這一切的中心,金陽劍垂在身側,劍尖最后一滴血珠終于落下,融入泥濘。他環視著這片被他用鋼鐵、火藥、火焰和鮮血奪回的土地,目光掃過跪倒的叛軍降卒,望向那些悲喜交加、因烏達王誓言而更添悲愴的魅蒙族幸存者。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匍匐在地、泣不成聲的烏達王身上,停留片刻,又越過他,投向遠處層巒疊嶂、依舊幽深莫測的原始森林。
“終于平定了云州各部。”他心里默默地感慨道。
……
薄霧籠罩的營地清晨,空氣里依舊殘留著昨夜篝火的煙氣和淡淡的血腥。余樂身著輕甲,正在親兵協助下整理馬鞍。風嘯天、上官星蘊等人環繞在他身側,氣氛是告別前特有的微滯。
“大將軍當真不再多盤桓幾日?”風嘯天聲音洪亮,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絲不舍。
余樂聞言,朗聲一笑,拱手道:“風老前輩盛情,余某心領了。只是麾下兒郎兩萬之眾,人嚼馬喂,每日消耗如山如海,實在不敢叨擾太久。”他促狹地眨眨眼,“小子怕再多呆幾日,真要把貴部族辛苦積攢的糧倉底子都給吃穿嘍!”
風嘯天神情一滯,黝黑的臉龐上掠過一絲尷尬,連連擺手:“這……這……咳咳,大將軍說笑了!不過既然軍務要緊,那……老夫就不虛留你啦!”他本就不善言辭,被余樂這么直白地用“吃窮”堵回來,那點挽留的心思也只好作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