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毛被完全剃去,取而代之的是用炭筆在額頭更高的位置重新描畫出的細長彎眉。
那眉形細如新月,濃黑如墨,刻意拉長上揚,帶著一種古典而略顯疏離的韻味,像是浮在雪白面具上的兩道符咒。
眼周同樣施以淡粉,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在蒼白的臉上和下眼瞼投下濃重的陰影。
她們的目光極力低斂,如同受驚的小鹿,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席間粗野的目光。
然而,在那刻意維持的溫順平靜之下,瞳孔深處卻無法完全掩飾地流露出深切的恐懼與一絲麻木的絕望。
燈火跳躍在她們漆黑的眸子里,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只有一種冷冰冰、如同人偶般的不真實感。
她們如同被精心打扮、置于櫥窗展示的玩偶。
懷抱三味線的歌姬指尖撥動,流淌出《江戶子守唄》的旋律。
這本該是溫柔靜謐的搖籃曲,此刻卻因撫琴者指尖不易察覺的顫抖,以及歌姬們吟唱時那透過蒼白面具、從鮮艷朱唇中逸出的、強自壓抑的、微微發緊的嗓音,帶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凄婉和勉強。
她們的歌聲和琴音努力地想要融入這“勝利者”的宴席,卻如同投入烈火中的雪花,瞬間被粗魯的劃拳聲、放肆的談笑和杯盞碰撞的嘈雜所吞噬。
每一次黑田隆山或者某個軍官發出粗野的大笑或咆哮,歌姬們那如同瓷器般蒼白的身軀都會不由自主地輕顫一下,精心描繪的眉尖也會微微蹙起,朱唇抿得更緊。
那華麗的振袖,精致的發簪,連同這厚重的妝容,此刻更像是束縛她們的沉重枷鎖,而非美麗的裝飾。
空氣中,酒氣和喧囂之下,仿佛還漂浮著她們無聲的恐懼與絕望,以及那厚重鉛粉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冰冷的礦物氣息。
“青木大人……太謹慎了……”黑田隆山大著舌頭,又是一巴掌重重拍在身邊副將的背上,震得對方杯中渾濁的清酒潑灑出來,濺濕了衣襟。
“大乾還組建水師?哈!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大乾豬!”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酒液順著胡須滴落到胸膛上,“他們……敢來?我黑田的刀……”他嘩啦一聲抽出半截雪亮的太刀。
刀鋒在燈火下閃著寒光,清晰地映照出矮臺上歌姬們瞬間變得更加慘白的臉龐。
“我的刀……正渴望著大乾人的血!”他眼中閃爍著殘忍而迷醉的光芒,刀刃反光掃過歌姬的眼睛,她們驚恐地閉了一下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更深的陰影。
“黑田大人英武!”副將們連忙齊聲奉承,聲音洪亮卻空洞,舉起酒杯。然而,在他們彼此交換的眼神深處,在那刻意高漲的語調之下,一絲難以抹去的惶恐如同陰冷的毒蛇,悄然盤踞。
白日里探子回報的描述如同無法驅散的夢魘,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讓這虛假的歡宴搖搖欲墜。
歌姬撥弦的手指猛地一顫,一個尖銳的錯音滑出,如同指甲刮過琉璃,瞬間淹沒在更大的喧囂中。
“轟——!!!”
沒有任何征兆!那撕裂寰宇、仿佛天崩地裂的巨響,如同上蒼揮舞的重錘,狠狠砸碎了這層精心維持的、脆弱不堪的喧囂外殼!
整個離島劇烈震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