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重暝原本慵懶的神情一凝,娥眉幾不可察地蹙起,疑惑的目光投向許知易。
她不理解,許知易這笑聲中,為何透著一股近乎悲涼的意味。
“你布下的四重殺局,或者說,是與大乾內部某人聯手的棋子,便是那位負責監視大乾壟斷黨派動向的…最后一位黑星殿分部殿主吧。”許知易語調平靜,卻字字如針,刺向真相核心。
話音落下,許知易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臨行前追查此人身份的情景,以及朱皋那含糊不清卻又特征鮮明的描述。
——「千人千面,變幻莫測。」
——「嗓音極為獨特,尖銳、嘶啞、粗糙,似男非女,似人非鬼…」
“哦?”
重暝終于終于打起了幾分精神,她身體微微前傾,饒有興致地示意:“繼續說下去,你還推測到了什么。”
許知易沉默了片刻,空氣仿佛凝固,最終,他緩緩吐出三個字,聲音雖輕,卻如驚雷炸響在大殿之中:
“林貂寺。”
話音落定,許知易抬起眼眸,目光如炬,死死鎖定重暝的雙眼,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果不其然,重暝眼底深處,一抹清晰的錯愕疾速閃過,雖然轉瞬即逝,但足以證明一切。她臉上的笑意徹底收斂,神情變得冰冷而漠然,緊緊注視著許知易,聲音寒了幾分:
“你當真讓孤感到意外。”
“繼續。”
猜對了!
許知易心中一塊巨石落地,卻又涌起更深的嘆息與悲哀。
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蘇牧婉,終于明白了她為何總是顯得那般孤獨,為何屢次看似在利用自己。
因為放眼偌大的王朝,煌煌帝京,她竟尋不到一個真正可以信任之人!唯有他許知易,是她能抓住的浮木。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許知易就隱隱對林貂寺此人存有疑慮。只是從未想過,這位看似忠心耿耿的內侍總管,竟會是敵國埋下的最深、最隱秘的暗星!
他憶起某次與林貂寺同乘馬車,對方坦誠自己出身五姓八宗之一的林家,因遭族人排擠,父母慘死,才憤而凈身入宮,投靠大乾皇室。
那理由聽起來天衣無縫,合情合理,可當時,許知易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違和感,卻異常強烈。
沒有實證,全憑直覺。
但他的直覺一向很準,認定那時的林貂寺在撒謊!
再結合朱皋關于那位殿主嗓音的描述——尖銳、粗糙、似男非女、似人非鬼…這不正是一個太監最為顯著的特征嗎?!
良久沉寂。
許知易再次開口:
“若我推測無誤,那么,這一切布局背后,與陛下你遙相呼應,甚至可能主導了大乾內部諸多亂象的謀局者…”
“應當是太上皇,蘇昭烈吧。”
這句話,仿佛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重暝心頭!
這位漠北女帝,竟控制不住地挺直了身軀,身體微微前傾,鳳眸鎖住許知易,道:“蘇昭烈乃大乾太上皇,蘇牧婉的親生父親!你憑何懷疑到他頭上?!”
許知易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
“理由其實很簡單。”
“蘇昭烈退位太早了。蘇牧婉剛剛及冠,他便迫不及待讓出帝位,這本身就不合常理。”
“似蘇昭烈這等人物,骨子里何其高傲,何其自負!胸中自有雄圖霸業,尚未真正施展,便甘心退居幕后?他絕不會甘心!”
“以晚輩推測,蘇昭烈起初的算盤,恐怕是將蘇牧婉推上臺前,當一個聽話的傀儡女皇。他自己則隱于幕后,安心療傷,待實力恢復,時機成熟,便可再度君臨天下,重掌朝政大權。”
“只可惜,你當年給他留下的道傷實在太重,沉疴日久,直至今日都未能痊愈。一身驚天修為,恐怕早已無法輕易動用。”
許知易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無比清晰。
至此,籠罩在大乾王朝上空的重重迷霧,終于被徹底撥開。
先前所有看似矛盾、不合邏輯之處,在這一刻,全部豁然開朗,迎刃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