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尋常做官的搭檔一樣,王俊良的師爺也是在他考取功名之后找上門來的,拿錢資助,且想著在昌國弄些產業。
這樣的情況在大明屢見不鮮,那些寒門學子有了功名,外放做官的時候,有些人根本拿不出路費,就更別說到了駐地重修縣衙,招募吏員了。
這時候,便會有人找上門來,掏錢資助,做老爺們的師爺,和老爺共同赴任。
如此做自是各取所需,老爺有了啟動資金,這些掏錢的師爺也有了順理成章的門路,是在當地興辦商行,還是做些其他買賣,有老爺開綠燈,有賺無賠。
自然,天下各處貪腐,官商勾結等事,也有如此滋生的,但這已成了約定俗成之事,非一人之力可改。
故此,寒門子弟考功名,做了官之后大多忘了初心,其實有的也是被逼無奈,事態如此。
由此可見,做個清官又談何容易。
王俊良的境遇和其他寒門子弟相差不多,但他有自己的操守,選擇搭檔的時候,也曾約法三章。
到了昌國,王俊良從不做官商勾結之事,只是國法之內讓師爺做些小買賣。
現在昌國縣如此境遇,跟他搭班子的師爺莫說收回投進來的錢了,命都有可能搭上。
“老爺您說的哪里話。”
聽到王俊良的話,師爺咧嘴一笑,道:“當初小人是因為報國無門,科舉屢試不中才找上老爺的。”
“小人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從本心,和老爺您沒關系。”
王俊良聞言輕輕一笑,將水壺遞給對方,長嘆口氣道:“你這心思,若能做一地主官,也是當地百姓的福氣,只是現在……”
“老爺,海邊集結的倭寇,數量不少吧?”
師爺忽然開口,打斷了王俊良的話,王俊良微微一怔,下意識問道:“他們和你說了?”
“我不是讓他們誰都別說嗎!”
“不用他們說。”師爺也喝了一口水,輕聲道:“猜都能猜到了。”
“不光是我,縣里的百姓也都猜到了。”
“剛才我回來之前,幾個縣里的老輩也和我說了,讓大人不必心焦。”
說著,他看向王俊良,輕聲道:“如果倭寇再來,他們必與縣城共存亡。”
聽到這話,王俊良心中一陣翻涌,心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在躁動,鼓的他雙目發燙。
“他們……”
“大人,莫要多想了。”師爺再次開口道:“倭寇若來,咱們有刀就用刀,沒刀就用箭。”
“刀劍都沒有,咱們還有石頭,還有棍棒,還有一腔熱血。”
“他們永遠也拿不下縣城的。”
入夜之后,雨停了。
屋檐的雨滴緩緩而落,墜在水坑中,傳出陣陣輕響。
昌國縣城內,一片寂靜,十幾個身穿破爛官衣的護軍站在破舊的城墻上,向遠方眺望。
夜里的海是一種沒道理的黑,好似一望無際的深淵,可以吞噬世間的一切。
風越來越小了,天空的陰云已被吹去,化作大片大片的云朵,時不時遮蔽月光,在海面上留下團團陰影。
幾個護軍靠在簡易的瞭望塔上,雙目半閉半睜,盡可能在戰斗之前恢復體力。
夜深,月明星稀,風完全停了,天空萬里無云。
狡黠的月光灑落而下,銀白的光照在茂密的林間,透過仍未滴落的水滴,映出點點璀璨。
林中的樹好似動了一下,瞭望塔上的護軍雙目一凝,便見諸多身影正在林間快速移動,直奔城池方向而來。
“倭寇!倭寇!”
看到這些影子,那護軍立刻高聲嘶吼,兩側正在休息的兵丁同時被驚醒,驚慌的看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