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抬腳作勢要踹,見喬奢費早有防備地跳開,這才笑罵道。
“你不會把銅像底座的機關擰開那老酸儒把歷年受賄的賬冊都藏在獬豸肚子里,比他閨女的清白重要多了!”
他說話間,身旁的喬奢費忽然抬手,手中把玩的一枚銀葉子破空而出,將偷摸靠近糧倉的三個黑衣人釘死在照壁上。
此刻乾都西市卻是一派詭異景象,往日里趾高氣揚的官宦家仆全被反剪雙手跪在碼頭,他們精心保養的廣袖長袍沾滿草屑,價值連城的玉佩在月光下滾進淤泥。
反觀尋常巷陌,百姓們排著長隊從黃巾軍手中領取米糧,幾個機靈的小販甚至支起茶水攤子,熱氣氤氳中竟有人哼起了采茶調。
“大娘,這米可還合口”
李存孝光著膀子蹲在石碾上,禹王槊尖挑著串銅錢在老太太眼前晃悠。
他身后十幾個黃巾軍正幫著修補被戰火波及的茅草屋,夯土墻新補的裂痕上還貼著避邪的桃符。
“合口,合口!比朝廷發的陳年粟米強百倍!只是官爺……”
白發老嫗捧著米袋直念佛。
“老身聽隔壁王秀才說,黃巾軍過處寸草不生,怎的如今……”
她忽然壓低聲音,望著李存孝有些不安道。
“大娘有所不知,我們孟帥最是憐貧惜老,您瞧見東邊火光沒有”
“那里燒的都是些貪官污吏的宅子,他們喝百姓血肉修的亭臺樓閣,合該給大伙兒暖暖身子!”
李存孝聞言大笑,震得屋檐積雪簌簌而落。
“誰在那里鬼鬼祟祟!”
說話間他忽然臉色微變,手中的畢燕撾如毒蛇出洞般刺向巷口陰影。
月光下踉蹌跑出個穿灰布襖的少年,懷里抱著個青瓷罐,跑得太急在地面上摔了個大馬趴。
“軍爺饒命!這是給孩子他爹續命的參湯……”
李存孝定睛一看,瓷罐上貼著“救急丹藥”的朱砂符,少年身后傳來婦人哭喊。
“早說啊!”
李存孝收畢燕撾入鞘,大步上前扶起少年,又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塞過去。
“拿著,給你爹補身子。”
“記住嘍,這包桂糕是孟帥賞的,往后你們要是去了潞州城,那天天都能吃上熱乎的!”
少年愣愣接過還帶著體溫的糕點,看著黃巾軍們扛著米袋說說笑笑走遠,忽然覺得懷里的參湯罐子沒那么燙手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蘇夜的玄色輦車悄然停在乾都不遠處的一處高坡前,望著黃巾軍撤退揚起的煙塵,忽然輕撫純鈞劍穗。
“瑾瑜真就放任黃巾軍這般……”
身旁朱雀默默收起焚天弓,緊緊護在蘇夜的身旁,火光在她緋色戰袍上投下躍動的陰影。
“放任”
“黃巾軍搶的是金銀,孟章要的是人心,等這些世家族老到了潞州,自會明白何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蘇夜輕笑,指尖撫過劍穗明珠。
他說著望向南方天際,那里隱約可見火光沖天而起——卻是孟章命人燒毀了皇宮附近那些各大朝廷大臣的府邸。
熊熊烈焰映得半邊天空赤紅,恍如當年太平教起義時的火燒云。
“陵光你看,這火光明滅之間,像不像大乾四百年的氣運”
紅衣女將沒有回答,但見蘇夜廣袖臨風,純鈞劍在夜色中泛起幽幽藍光,映得他眉眼愈發明艷如妖。
乾都城頭最后一盞燈籠終于熄滅,黑暗如墨汁般漫過乾天大街,唯有遠處馬蹄聲碎,載著這個古老王朝最后的余暉,奔向不可知的黎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