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幾人落座之后,淵明公含笑道:“幾位都是忠州名望之士,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老夫知道,在忠州那一畝三分地,沒有你們幾大家族的舉薦,沒有任何人能在忠州站穩腳跟。”
幾人互相看了看。
“忠州苗氏,首屈一指。”淵明公盯著其中一人,含笑道:“智昌賢弟,忠州刺史已經連續五任都是出自你們苗家,在任的忠州大小官員,如果老夫沒有說錯,至少四成都是你們苗家的血親或者旁支。”
那人立刻起身,躬身道:“相爺,苗家就是為您看守忠州的仆人。沒有相爺,苗家算個屁!”
“你們都知道,老夫行事,講究的是一個公允。”盧淵明放下茶杯,凝視那人道:“忠州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智昌賢弟,你覺得苗氏一族,能吃得下整個忠州?”
那人驟然色變,急忙起身,躬身道:“相爺,在下.....!”
“其實從兩年前開始,老夫就得到不少舉報。”淵明公輕嘆道:“你們苗氏這些年任人唯親,忠州大小官職你們苗家都會插一手。若僅是如此也就罷了。但除此之外,忠州的商貿似乎也處處都是你們苗家的影子,被苗氏族人占用的良田,那也是不計其數.......!”
苗智昌臉色煞白,其他幾人互相瞧了瞧,都顯出興奮甚至幸災樂禍之色。
“老夫知道,這許多事情,也不是你授意所為。”淵明公微微一笑,“咱們雖然都是族長,年輕一輩面上對咱們恭敬,但轉過臉去,誰也不知道他們都干了什么。”
苗智昌腦門子滿是冷汗,急忙道:“相爺所言極是。回去之后,在下必當查辦.......!”
“年輕人想做事,那也沒什么錯。”淵明公嘆道:“老夫也一直鼓勵年輕人多些抱負,立下志向,腳踏實地往前走。但凡事也不能只想著自己,吃飽喝足不顧其他人。而且一個家族太高調,太快登上山峰,難免會迅速走下坡路。苗家在忠州太顯眼了,哪怕許多事情你沒有向老夫知會一聲,老夫也能聽到許多風聲......!”
“噗通!”
苗智昌年近六旬,此刻竟然直挺挺跪了下去,面如死灰。
“相爺,小人絕無隱瞞相爺之意。”他聲音發顫,“苗家許多子弟擔任官職,也都是大家舉薦,然后過了手續章程.....,說到底,他們不論干什么,都是效忠相爺......。相爺年事已高,所以.....有些瑣事就不敢驚動相爺......!”
“哈哈哈......!”淵明公撫須笑起來,“你們都聽到了,年紀大了,就真是惹人嫌棄。智昌賢弟原來也嫌棄老夫年事已高,管不了事......!”
苗智昌更是駭然,抬手用衣袖擦拭額頭冷汗。
他扭頭看向其他人,只希望幾人出面幫自己說幾句話。
但那幾人眼觀鼻鼻觀心,并不理會。
“十幾年前,老夫也是這樣和你們說話。”淵明公感慨道:“那時候老夫就說過,若是都自私自利,山南門閥就只能是一盤散沙,成不了大氣候。只有上下齊心,互相幫襯,遇事擰成一股繩,才能有所作為。此后你們也知道,老夫在朝之時,咱們山南士紳子弟在朝為官者不計其數,大梁各道許多要職也能被我們山南子弟所有......!”
幾人紛紛道:“山南道能有今日之榮光,全都是仰仗相爺庇護咱們這些人。”
“也不必說這種違心之言。”淵明公輕嘆道:“山南門閥如今還是臥薪嘗膽,低谷之際。起起伏伏,那也是常事。今日養精蓄銳,他朝才能東山再起。這種時候,我們更應該互相幫襯,同心協力。智昌賢弟,苗家在忠州吃獨食,傷害了忠州其他世家的利益,如果老夫視若不見,那山南道大大小小二十多州,諸多門閥世家便會沒了規矩,自己人互相攻訐,如此一來,山南閥門再想東山而起,便是癡人說夢了。”
他站起身,背負雙手,緩步走到窗邊。
天色將暗,外面的雨勢并未減弱,瓦緣流水成柱,在窗外灑落下來,如同水簾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