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臉上殘留著昨日的悲憤和一夜未眠的驚惶,此刻都沉默著,目光復雜地投向廢墟邊緣那間臨時充作議事點的破敗廂房。
周縣令走了出來。他身上那件沾著暗黑血污的官袍并未更換,在晨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和沉重。他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像淬了火的刀鋒,掃過眾人。
“諸位父老!”周縣令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空氣中,“知府趙德彰,勾結海賊,殘害婦孺,人神共憤,天雷誅之!府衙已成廢墟,朝廷旨意一時難至。然,海賊兇殘,虎視眈眈!城中秩序崩壞,百姓惶惶!我等坐以待斃乎?”
人群騷動起來,不安的低語像水波般擴散。
“不能!”
“周大人!您說怎么辦?”
“我們聽您的!”
周縣令深吸一口氣,胸腔里那股火燒火燎的痛楚仿佛化作了支撐的力量。“好!既然朝廷無暇顧及,這嶺南的天,就由我們嶺南人自己撐起來!
自今日起,府城諸事,由我等共議共決!首要之事,便是安葬冤魂,整肅秩序,開倉放糧,賑濟饑民!”
“開倉放糧”四個字,像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點燃了人群的期盼!饑餓是比憤怒更原始的恐懼。廢墟的焦臭尚未散盡,但很多人腹中的饑火早已燒得滾燙。
“大人!”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里正顫巍巍上前,臉上帶著深深的憂慮,“開倉…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可是昨日大火,府衙庫房…怕也是…”他沒說下去,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誰不知道知府趙德彰刮地三尺?府庫怕是早就被他搬空,或者干脆就燒了個干凈!
人群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這盆冷水澆得搖曳欲熄。是啊,庫房…那場大火…
周縣令眉頭緊鎖。這也是他心頭最大的疑慮。昨夜季如歌提出開倉時,他同樣想到了這點,甚至更悲觀——以趙德彰的貪婪和事發前的瘋狂斂財,庫房恐怕早已空空如也!
就在這疑慮彌漫、人心浮動之際,一個低沉平靜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般在周縣令身后響起:“庫房尚未細查,何以妄下定論?”
季如歌不知何時已站在廂房門口,身形融在門框的陰影里,只露出半張沉靜的臉。“周大人,不妨親自帶人,再去庫房廢墟走一遭。仔細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