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嶺銅礦工地。
巨大的“嶺南興革碑”矗立在礦場入口,碑文森然如鐵。幾個穿著綢衫、試圖煽動礦工怠工的地痞,被扒光了上衣,頸戴沉重的木枷,鎖在碑下示眾。烈日炙烤著他們慘白的皮膚和驚恐的眼睛。礦工們沉默地看著,手中的鐵錘和鋼釬握得更緊。監工的衙役敲響銅鑼:“大人有令!今日鑿通‘虎跳巖’者,每人賞銀五兩!加肉一碗!”
“吼!”礦坑深處爆發出一陣沉悶的應和,鐵錘敲擊巖石的聲音驟然密集,火星四濺。
南河清渠工地。
新立的“功民碑”前,幾個白發蒼蒼的老河工顫抖著手,撫摸著碑石上剛剛刻好的、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渾濁的老淚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淌下。
他們的兒子、孫子,正赤膊在渾濁的河泥里奮力挖掘,扁擔將一筐筐沉重的淤泥挑上堤岸。堤壩高處,支起了幾口大鍋,濃郁的肉香混合著新熬糖漿的焦甜氣息,隨著河風飄散。
瓊州海峽,聯保稅倉碼頭。
幾艘新造的武裝快船泊在岸邊,船頭架著弩機。一群曬得黝黑、精悍的漁民和水手正在領取腰刀和藤牌。一張巨大的懸賞告示貼在倉房墻上:“斬海匪一首,賞紋銀五十兩!錢”
一個獨眼的老水手(正是孫瘸子)穿著赭色號衣,腰懸短刀,指著海圖對眾人厲聲喝道:“都給我把招子放亮!這片海,以后就是我們嶺南的飯碗!誰敢伸爪子,就剁了他娘的爪子喂魚!”
嶺南縣衙后院。
趙秉謙坐在燈下,審閱著梅關古道最新的工料核計文書。妻子端來一碗溫熱的湯藥,輕輕放在他手邊。他抬起頭,看著妻子臉上消散了許久的愁容,又看看一旁小床上熟睡的兒子。孩子翻了個身,咂咂嘴,似乎在夢里嘗到了白糖的甜味。
窗外,嶺南的夜深沉。沒有絲竹管弦,沒有玉堂金馬,只有遠處隱隱傳來的護社操演號令聲、工地上徹夜不息的號子聲,還有甘蔗林在夜風中起伏的沙沙聲。
趙秉謙端起那碗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藥味濃烈,入喉灼熱。他放下碗,拿起筆,在那份工料核計文書上,寫下清晰有力的批注。筆尖劃過粗糙的紙面,發出沙沙的輕響。
這聲音,是刀劍在磨石上礪出的鋒芒,是種子在泥土里破殼的萌動,是無數被拋棄的魂靈,在瘴癘之地,掙扎著、沉默著,為自己,為家人,為這片被迫收容了他們殘生的土地,重新扎下根須的聲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