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羊毛氈被匕首捅得千瘡百孔,露出底下凍得硬如鋼鐵的黑色泥土。巴圖魯雙手死死攥著匕首柄,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刀尖刺入的孔洞,胸膛劇烈起伏,如同剛剛經歷了一場殊死搏殺。氈包里彌漫著他粗重的喘息和劣質藥膏的刺鼻氣味。
孫乾看著巴圖魯癲狂的狀態,臉上那商人式的精明笑意更深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掌控感。他慢條斯理地從懷里貼身的內袋中,取出一個物件。那東西很小,被一層又一層厚厚的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他動作極其小心,如同捧著易碎的琉璃,一層層揭開油紙。昏黃的牛角燈光下,終于露出里面的東西——一個僅有拇指大小、通體漆黑、毫不起眼的粗陶小瓶。瓶口用暗紅色的蠟死死封住,蠟封上似乎還烙印著一個極其微小的、扭曲的符文。
“三殿下,”孫乾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沙啞,他將那小小的黑陶瓶輕輕放在矮幾上,推近巴圖魯,“這就是京城大人物們為您準備的…第一份‘禮物’。它有個名字,叫‘焚血’。”
巴圖魯的喘息猛地一滯。他赤紅的眼睛瞬間被那個小小的黑瓶吸引,如同餓狼盯上了帶血的肉。
他松開緊握匕首的手,指尖帶著未散的顫抖,伸向那個黑瓶,卻又在即將觸及時猛地頓住,帶著一絲驚疑和貪婪的渴望:“焚血?它能…能做什么?”
“一滴。”孫乾豎起一根手指,在燈下晃了晃,渾濁的燈光映著他眼底的冰冷,“只需一滴,混入飲水中。半個時辰內,喝下那水的人…”他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全身的血,會像架在烈火上烤一樣…沸騰!從五臟六腑開始燒!燒穿腸子!燒爛腦子!最后從眼耳口鼻…甚至毛孔里…噴出來!燒成焦炭!”
他刻意放緩了語速,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的描繪,沖擊著巴圖魯因仇恨和恐懼而異常敏感的神經:“想想看,三殿下。想想萬福村那些正在挖渠的罪奴!想想他們排著隊,從同一個水桶里舀水喝的樣子…只需要您的人,悄悄滴那么一滴進去…”
巴圖魯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急促,眼球因興奮而微微凸出。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地獄般的景象:焦土之上,那些揮舞鐵器的流放者突然捂著肚子倒下,皮膚下透出詭異的紅光,然后整個人如同被點燃的干草,從內而外噴涌出燃燒的血漿,化作一具具焦黑的、扭曲的尸骸!那沉悶的、令人作嘔的挖掘聲,將被凄厲到極致的慘叫徹底取代!
“給我!”巴圖魯猛地探手,一把將那個冰冷的黑陶瓶死死攥在掌心!粗糙的陶質硌著他凍傷未愈的手指,帶來一陣刺痛,他卻渾然不覺,反而將那小小的瓶子如同稀世珍寶般緊緊握住,指節捏得發白。瓶子雖小,卻仿佛蘊含著毀滅萬物的力量,讓他因仇恨而扭曲的心得到了巨大的、病態的滿足。
角落里,那個一直閉目捻著黑色骨珠的大薩滿,渾濁的眼皮極其輕微地掀開一條縫隙。
昏黃的光線下,他那雙渾濁發黃的眼珠轉動了一下,目光落在巴圖魯緊握黑瓶的手上,又掃過孫乾那張寫滿算計的臉。
干癟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捻動骨珠的枯瘦手指,節奏似乎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加快。
“光說…可不行。”大薩滿沙啞干澀的聲音突兀地在氈包里響起,像砂紙刮過鐵銹,“草原的規矩,刀子快不快,得見了血才知道。”
他那渾濁的視線如同冰冷的探針,刺向孫乾,“你這‘焚血’…真有你吹的那么厲害?別是京城老爺們糊弄傻子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