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比破壞難千百倍。
首先面臨的是人的問題。傷亡慘重,勞力短缺。活下來的人也大多帶著傷,或者沉浸在悲痛恐懼中,士氣低落。
季如歌的辦法簡單直接。“所有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能動彈的,無論男女,全部編入重建隊。干活,才有飯吃,有棚住。不干的,自己找地方餓死。”
“工匠及其家小,口糧加倍。盡快修復工具,恢復生產。”
“撫恤。戰死者家庭,免賦稅五年,優先分給好田。傷殘者,公中供養。”
高壓之下,摻雜著一點希望,人們被迫動了起來。
其次是材料。磚石木料可以從廢墟里清理,但遠遠不夠。
季如歌看上了黑石坳那片石山。“開山取石。伐木隊進山,砍樹。燒窯隊原地起窯,燒磚燒瓦。”
“工具不夠?用繳獲的韃子彎刀、斷槍改造!用手掰,用肩扛!必須趕在第一場雪前,把窩棚都搭起來!”
整個北境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喧囂的工地。人們像螞蟻一樣,在廢墟上清理,從山上采石伐木,在田野里燒窯制磚。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和號子聲取代了往日的織機聲和糖坊的蒸汽聲。
季如歌每天出現在工地最艱苦的地方,搬石頭,扛木頭,和泥砌墻。她的話更少了,但眼睛像鷹一樣,盯著每一個環節。誰偷懶,誰浪費材料,都會受到最嚴厲的處罰。同樣,誰干得出色,也能立刻得到額外的口糧或表揚。
就在這時,朝廷的“封賞”到了。
來的還是那個王郎中和李御史。這一次,他們臉上帶著矜持的笑容,帶來了皇帝的“嘉獎”詔書和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賞賜——幾百兩銀子和幾匹綢緞。
詔書上夸贊季如歌“忠勇可嘉,守土有功”,撫恤了傷亡,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對于北境巨大的損失和重建的艱難,只字未提實質性的援助。
王郎中宣讀完詔書,笑瞇瞇地對季如歌說:“季村長,陛下隆恩,感念你等戍邊辛苦。這些銀兩,聊表心意。至于重建所需……北境如今已納入郡府統籌,可向郡守大人申請錢糧嘛。”
李御史則冷眼打量著依舊一片忙亂的廢墟,和那些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百姓,淡淡道:“民心似可用,然終非長久之計。朝廷亦有朝廷的難處。”
季如歌接過那輕飄飄的詔書和那點可憐的賞銀,臉上沒什么表情。
“謝陛下隆恩。”她聲音平淡,“北境軍民,必當竭盡全力,重建家園,不負圣望。”
送走欽差,所有人的心都涼了半截。朝廷,根本靠不住。
“靠自己?”季如歌只說了這三個字,轉身就把那點賞銀扔給了賬房,“換成糧食,能買多少買多少。另外,皇上不是指了明路嗎?找幾個哭功厲害,嘴皮子麻利的去郡守那邊哭窮,能多要就多要,別手軟。”
聽著季村長這話,在場的人都低頭悶笑。
就知道,村長不是吃虧的人。
一個月后,第一批簡易窩棚終于搭建起來,雖然簡陋,但至少能遮風避雨。第一批新墾的荒地撒下了耐寒的種子。鐵匠鋪修復了第一座爐子,打出了新的鋤頭和鐵鍬。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季如歌知道,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冬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