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那目光像在評估一件物品。
“季村長安排你們干最臟最累的活,沒錯。但她至少讓你們活著。而我……”他頓了頓,“我看著你,小侯爺,每一天都在看。看你什么時候會像你父親一樣,因為那點可笑的驕傲和憤怒,把自己送進死地。”
他后退一步,重新融入陰影里,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現在,滾回去睡覺。記住,你今晚只是起來撒了泡尿,什么都沒聽到。”
他的聲音最后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威脅,“如果我想讓你死,你早就和你挖的那些凍土里的石頭一樣,硬邦邦地躺著了。活著,干活,閉嘴。這才是你在這里唯一該做的事。”
說完,他徹底消失了,就像從未出現過。
少年獨自站在黑暗里,寒風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臉。胃里翻江倒海,少年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酸水灼燒著喉嚨。
父親不是英雄。
他是被一群奴隸……用最絕望的方式……折磨至死的。
而少年,他的兒子,正落在其中一個人的手里。
少年直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回營房。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又像踩在父親和那些無名死者的尸骨上。破木板床上,同伴們還在沉睡,發出沉重的呼吸和鼾聲。
少年爬回自己的位置,裹緊那床硬得像木板、散發著霉味的薄毯,渾身抑制不住地發抖。
眼睛盯著黑暗的屋頂,那上面似乎不斷重演著父親最后的景象,和行刑者那雙瘋狂的眼睛。
天快亮的時候,哨聲響了。
這些抓來的人像往常一樣爬起來,沉默地穿上冰冷的衣物,沉默地走出營房,沉默地領取工具。
少年拿起那把熟悉的鐵鎬,木柄被磨得光滑,沾著昨日留下的泥污。少年走向分配給的那段溝渠,凍土堅硬如鐵。
少年舉起鎬,用盡全身力氣砸下去。
“鐺!”
一聲脆響,冰屑四濺。
虎口傳來熟悉的震痛。
少年再次舉起鎬,落下。
一下,又一下。
麻木地,機械地。
不再思考榮耀,不再思考回家,不再思考父親。
只想著一件事:活著,干活,閉嘴。
風雪刮過,像無數亡魂在嗚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