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趙奕忍不住抬頭,眼中帶著不解甚至一絲隱晦的譴責,“記錄這些……痛苦和死亡,有什么重要的?”
季村長看著他,目光平靜無波:“因為這就是北境。不只有美食、手工藝和節慶,更多的是突然的死亡、殘酷的爭奪和掙扎求存。人們需要看到全部,而不是篩選過的美好。”
她頓了頓,語氣依舊平淡:“你的家族拋棄你,或許是因為他們認為你無法適應這種殘酷,只會成為累贅。而現在,你正在親眼見證,親手記錄這種殘酷。你覺得,你能適應嗎?”
趙奕再次無言以對。他看著那些痛苦呻吟的傷員,看著村民們沉默卻高效的救助,回想剛才雪原上那片刺目的血紅。適應?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他只知道,這一切真實得令人窒息,與他過去二十年被精心呵護的生活隔著天塹。
“把這些……也給村里人看嗎?”他遲疑地問。他無法想象那些“vlog”里出現如此血腥的畫面。
“會處理。”季村長的回答很模糊,“讓人知道荒野的危險,沒什么壞處。”
她沒有再多說,拿著隨拍機轉身離開,去查看傷員的情況。
趙奕留在原地,心情復雜。他原本以為自己的記錄工作只是展現北境新奇有趣的一面,甚至帶點獵奇的味道。但現在,季村長似乎希望他記錄下更真實、更黑暗、更血淋淋的一面。
接下來的幾天,幸存商隊員的傷勢在村民的照料下逐漸穩定。他們帶來的消息也零零碎碎匯總起來。他們并非專門的商隊,更像是一支試圖冒險穿越北境的小型探險隊,攜帶了一些南境的新奇玩意,本想換取北境的珍貴皮毛和藥材,卻沒料到冬季的荒野如此危險。
趙奕被季村長要求,去記錄這些幸存者的講述。面對隨拍機的鏡頭,這些驚魂未定的人斷斷續續描述著狼群如何突然出現,如何兇殘地攻擊,同伴如何慘死……他們的恐懼和后怕透過鏡頭清晰地傳遞出來。
趙奕一邊記錄,一邊聽著。他發現,自己最初的震驚和不適,在反復的聆聽和記錄中,竟然慢慢變得有些麻木。
他開始注意到一些細節:狼群攻擊的時機、幸存者應對的得失、他們攜帶的哪些物品在關鍵時刻發揮了作用或成了累贅……
他依然不喜歡這些血腥和死亡,但他似乎開始有點明白季村長所說的“需要看到全部”是什么意思。
幾天后,商隊幸存者能勉強行動了,他們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雖然救了他們命、卻依舊艱苦危險的北境村落,返回南方。
季村長沒有阻攔,給他們提供了基本的食物和指引,送他們離開。
看著那支小小的、蹣跚的隊伍消失在雪原盡頭,趙奕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他找到季村長,問道:“季村長,他們回去后……會不會引來麻煩?”他指的是南境官方或者軍隊。畢竟這里算是北境腹地。
季村長看了他一眼,語氣沒什么變化:“或許會,或許不會。但無論他們是否回去,該來的麻煩,總會來。記錄好我們自己的生活,就夠了。”
趙奕似懂非懂。但他隱約感覺到,季村長讓他記錄下的這一切,或許某一天,不僅僅是給村里人看的“vlog”那么簡單。
趙奕繼續著他的記錄工作,只是鏡頭里,多了一份對周圍環境不易察覺的警惕,和對生存這個詞更沉甸甸的理解。
商隊幸存者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原,帶走了血腥和恐懼的余味,萬福村重新陷入冬季固有的沉寂。日子繼續在掃雪、取暖、咀嚼乏味食物的循環中緩慢流淌。趙奕的隨拍機里,素材庫又變回了以室內景象和單調勞作為主。
然而,幾天后的一個清晨,這種沉寂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