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歌低下頭,看著懷中這個平日里沉穩從容、此刻卻脆弱得像個孩子的男人,冰冷的心湖似乎被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細微的漣漪。
她抬起手,猶豫了一下,最終輕輕落在他的頭上,動作有些生疏地,揉了揉他散亂的發絲。
“不必謝。”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比往常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柔和,“他們是你的兄弟,也是北境歡迎的客人。”
鳳司瑾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只是將她抱得更緊,嘴里依舊無意識地呢喃著:“謝謝……如歌……謝謝你……”
夜很深了。窗外月光如水,室內燭火搖曳。
季如歌就那樣站著,任由半醉的鳳司瑾抱著她,一遍遍地聽著那醉后的、卻無比真摯的感謝。
她知道,今夜之后,鳳司瑾心中那最后一點關于過去的遺憾和牽掛,終于得以圓滿。他將真正地、毫無負擔地,完全屬于北境,屬于這個他們共同構建的家。
與舊部重逢的狂喜和醉酒后的真情流露過后,日子恢復了表面的平靜。那些鳳家軍舊部被季如歌妥善安置下來,根據各自的能力和意愿,有的加入了北境軍隊擔任教官,有的進入治安系統,有的則安排去了工坊或農莊擔任管理職務,總之都得到了應有的尊重和不錯的生活。
鳳司瑾對此感激于心,與舊部們時常相聚,喝酒談天,仿佛要將錯失的十年光陰彌補回來。然而,在一次次的暢談中,那些被酒精和久別重逢的喜悅暫時掩蓋的苦澀,漸漸浮出了水面。
酒過三巡,話題不再僅限于懷念過往,舊部們開始忍不住傾訴分別這些年的遭遇,尤其是鳳家冤案平反之后,他們這些“鳳家軍余孽”在南境的處境。
一個臉上帶著深刻皺紋、曾是斥候隊正的漢子猛灌了一口酒,紅著眼睛罵道:“將軍!朝廷是給咱們平反了!可那有什么用?上頭那些官老爺,心里還是把咱們當叛賊看!”
“是啊!”另一個缺了根手指的校尉接口道,語氣激動,“兵權是收上去了,可咱們這些底下人呢?回到原來的軍營,處處被排擠!稍微有點油水、能立功的差事,根本輪不到咱們!全他娘的被派去守最偏的烽火臺,運最臭的糧草,干最累的苦役!”
“何止是排擠!”一個性子更火爆的猛地一拍桌子,“分明就是打壓!上次邊境有小股流寇騷擾,明明是我們小隊先發現并擊退的,報上去的軍功卻被上面那個狗娘養的校尉冒領了!我們去理論,反被倒打一耙,說我們滋事挑釁,罰了三個月餉銀!”
壓抑了太久的委屈和憤怒如同決堤的洪水,一旦開了口,就再也止不住。
“這都不算最狠的……”一個看起來較為沉穩、曾是參軍的漢子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恐懼,“有些人……他們不敢明著動我們,就……就對家里人下手……”
這話一出,酒桌上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無比。
那參軍漢子灌了口酒,繼續道:“老劉,記得嗎?他性子直,頂撞了上司幾次。沒過多久,他兒子在學堂里就被幾個紈绔子弟打斷了腿,官府查來查去,最后不了了之,說是孩子間打鬧失手……”
“還有柱子他娘……好好在家門口坐著,突然就被不知道哪來的馬車撞了,癱在床上至今……車跑了,沒抓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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