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稷下不過一條街的街巷,中秋的熱鬧正濃得化不開。
絳紅色的燈籠比稷下門前掛得更密,連屋檐下都垂著銀鈴,風一吹,“叮鈴”脆響混著攤販的吆喝,把夜色揉得發燙。數不清的祈天燈從孩童手中升起,橘色的光團簇著、飄著,將半邊夜空映得透亮,連星辰都似被比下去幾分。
街口的糖畫攤前圍滿了小腦袋,白發老者握著銅勺,手腕輕轉間,金黃的糖稀在青石板上澆出十二生肖,剛凝住形狀,就被扎著雙丫髻的小姑娘舉在手里,蹦跳著往不遠處的桂花糕攤跑,裙擺上的碎銀鈴跟著響個不停。旁邊的酒肆更熱鬧,店小二肩搭白巾,踩著長凳高聲喊:“桂花酒剛溫好嘞——甜糯不烈,配著中秋月色喝最舒坦!”
穿粗布短打的小販推著烤紅薯車,車轱轆碾過青石板,留下兩道淺痕。他一邊給剛出爐的紅薯刷蜂蜜,一邊跟圍上來的客人搭話:“剛烤好的蜜薯,外皮焦香,里頭甜糯,就著夜風吃,暖到心窩里去!”紅薯的焦香混著街尾飄來的桂香,在巷陌里纏成一團,滿是煙火氣。
街尾的戲臺上,正演著每年中秋必唱的《廣寒清輝》。舞臺上的女子水袖翻得如云似雪,唱腔婉轉,臺下喝彩聲此起彼伏,連賣糖葫蘆的小販都停了腳,跟著拍子輕晃。
忽然,戲臺上“哐當”一聲鑼鳴炸響,花旦的唱詞陡然拔高,巷陌里的喧鬧竟被壓下去半分。眾人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戲臺上的仙子忽然抬手指向天際——一縷淡金色的光正從稷下鎖龍閣頂緩緩升起,穿過燈籠的紅光,在夜色里亮得扎眼。
巷陌里的人只當是稷下的中秋景致,笑著指點議論,沒人知道,僅隔一條街的稷下門前,早已是劍拔弩張的模樣,連空氣都繃得發緊。
鎮墟軍的身影剛一出現,場中原本若有似無的喧鬧便瞬間消散。散在各處的執法殿弟子立刻斂了稍松的姿態,手按劍柄,目光銳利如鷹。一股本就該有的緊張感悄然蔓延,讓場中眾人的呼吸都下意識頓了半秒。
綿延上千米的大紅燈籠,此刻反倒將長街襯得有些陰冷,紅光落在玄甲上、法器上,映出一片片暗沉的光影,沒了半分節日的暖意。
“諸位遠道而來,稷下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人未至,溫潤的嗓音已先飄來,像一縷暖風,給沉冷的夜色添了幾分暖意。
鎮墟軍聞聲分向兩側,讓出一條通路,一名身著青衫的青年自人群后緩步走出。
青年初看并不起眼,青衫素凈,未佩任何飾物,可越看越覺溫潤平和,眉眼間的淡然像浸了月光,讓人打心底里覺得舒服。
“見過陸師兄!”
周圍的稷下子弟見狀,齊齊躬身行禮。最讓旁人震驚的是,不僅稷下弟子,連圣地、仙山的人群中,也有不少人跟著躬身,口稱師兄,態度恭敬得挑不出錯。
來人正是陸玄機。
陸玄機的青衫上沾著片未抖落的桂花瓣,腳步輕緩,踩在青石板上沒發出半點聲響,卻像一道溫光,緩緩漫過場中緊繃的空氣。他抬手虛扶,聲音依舊溫潤:“不必多禮,中秋夜聚,哪來這么多規矩。”
這話說得輕,卻讓鎮墟軍的將領悄悄松了肩甲。
陸玄機雖不是什么稷下長老,可他在稷下的分量,可比大部分長老都要重。數千年來陳青帝唯一收過的真傳弟子,陰陽宮首席大弟子
至于其他的,都只是陳青帝的學生!
稷下地位素來特殊,整個玄界,但凡人族勢力,幾乎都有人曾在稷下求學,于他們而言,稷下有授業之恩,如師如父。而場中不少人,恰好是與陸玄機同輩甚至是后輩的求學者。
陸玄機天資高絕,在整個稷下學宮都是出類拔萃的那一部分,但卻為人和善,也不藏私,在場幾乎所有與稷下有交集的人,都多多少少受過陸玄機的指點,再不濟也與陸玄機有徹夜長談的同窗之誼,甚至陸玄機的卜算之術還救過一部分人。
這聲“陸師兄”,既是敬他的才情,也是敬稷下的授業之情,半點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