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輕衣沉默了很久。
她神色很安靜,沒有半分生氣,只是眼底,多了幾分深深的難過,她輕聲開口,說:“上次跟您通電話,我說過的那些話,本是猜測。但現在,卻是更肯定了。”
何雨柔臉色一凝,眉頭蹙得緊緊的:“你什么意思。”
許輕衣:“從前的溫寧,到現在的我,您做的這些事情,真的只是出于一個母親,為自己兒子著想的心情嗎?你做這些,真的是因為愛陸峋?我看不見得吧,何總,老實說,我覺得你根本不愛陸峋。”
“你懂什么?!”何雨柔臉色白得難看,“我含辛茹苦把陸峋撫養長大,他現在比陸伯權任何一個兒子都要優秀,這就是我對他愛的明證!”
許輕衣平靜地看著她:“那為什么,當初明明是陸伯權拋棄了你們母子,在給陸峋取名的時候,你沒有給她冠以何姓呢,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對陸伯權念念不忘的樣子。以你這么強勢又強自尊心的性格,怎么會讓自己的兒子,跟著拋棄你的男人姓。”
何雨柔:“你說夠沒有。”
許輕衣:“還是說,你生下陸峋,撫養他長大,只是為了提醒你自己,陸峋的出生是一個錯誤,與其說,他是你兒子,倒不如說,他是你用來報復陸伯權的工具。你明明可以跟他一起遠離陸家的,可你還是讓他回了陸氏,讓他四面楚歌。”
——啪!
狠狠地一巴掌,扇在許輕衣臉上。
何雨柔眼底冷意如墜冰窖,甚至帶了幾分殺意:“許輕衣,是不是我太給你臉,你有什么資格,來揣測我對自己兒子的愛。”
“我的確沒有。”
紅色掌印在她白皙透明的臉上顯得尤為刺眼,這一巴掌何雨柔下了狠手,連帶著血絲都滲出來。
許輕衣看著她,卻沒有一絲波動。
她平靜開口:“我說這些話,不是惡意揣測。而是我曾經被自己母親放棄過。我本來以為,沒有放棄陸峋的您,是不一樣的,一個女人在被所有人看不起的時候,還能生下孩子,撫養長大,我很敬佩您。但現在看來,您只是因為,和拋棄我的那個女人性格不一樣,所以選擇了不同的方式來恨自己的孩子罷了。”
沉默驟起。
許久,何雨柔冷笑了一聲,揉了揉眉心:“是,我是恨他。”
那個年代,未婚懷孕是很出格的事,更何況,她還是所謂的插足別人家庭的女人。
拋棄她的,不僅是陸伯權,還有她的家人,母親嫌她丟人不愿意認她這個女兒,父親舉著鐵棍將懷著身孕的她趕出家門,她無處可去,只能躲在江城貧民區里。
她對陸伯權,有過真感情,也的確是做了他家庭的第三者。何雨柔從來不會后悔自己做過的事,如果真有,那也只是后悔,自己看錯了人,相信了男人口中所謂的愛情。
她曾對男人厭惡到極致,就連生下陸峋,見他是個男孩,都產生過生理性的厭惡。
這么多年,她獨自一人,撫養陸峋,傾其所能給他所有最好的,憑的就是對陸伯權的恨意,她把這些恨轉移到陸峋身上,逼他必須按她所給的既定路線走下去,她容不下一丁點的偏離。
陸峋任何偏離,都會讓她遭受被陸伯權拋棄的痛苦。
何雨柔深吸一口氣,看著許輕衣:“我承認,我是恨陸峋的。但我恨他又怎樣,我依舊會給他最好的。更何況,這件事我告訴了你又何妨呢,許輕衣,你對陸峋,可也不見得能真心到哪兒去。”
許輕衣抬眼,定定地看著她。
何雨柔冷笑:“老實說,你這種自私自利的行事方式,是挺得我心的。但這也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你甚至從來沒有堅定地選擇過陸峋,不是么。在你心里,比他重要的事太多,你自己捫心自問,他能在你心里排在前三?”
“排第幾,都跟你沒有關系。”
沉靜的男聲,自背后緩緩響起。
何雨柔渾身僵硬。
生平頭一次,她不敢回頭面對身后的人。
皮鞋摩擦地板的聲音,尖銳刺耳。
何雨柔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