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侍立的藥童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聞言一個激靈,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過來,將一碗濃稠的藥汁遞到沈越手邊。
沈越一把奪過藥碗,粗暴地捏開蕭衡緊咬的牙關,強行灌入。
蕭衡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活蝦,喉嚨里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怪響,仿佛冰與火在五臟六腑中瘋狂交戰!
終于,蕭衡的身體逐漸安靜了下來,沈越緊繃到極致的身軀驟然一松,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筋骨,整個人向后踉蹌倒去,重重砸進旁邊的圈椅里,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混著唇邊的血污,在他慘白如鬼的臉上肆意流淌。
宇文昊皺了皺眉,沉聲問道,“如何了?”
沈越好似連抬一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擺了擺手,聲音嘶啞破碎得如同砂紙摩擦:“暫時……壓下去了……但下次……若再如此猛烈反撲……我……未必……”
話未說完,他疲憊地沖著藥童招了招手,藥童慌忙上前,幾乎是架著他,拖著他虛浮無力的腳步離開了房間。
宇文昊的目光這才從幾乎被掏空的沈越身上移開,重新投向床榻。
此刻的蕭衡,雖僥幸從鬼門關爬了回來,卻并未真正清醒。
他正沉溺在一個冰冷刺骨、滿是絕望迷霧的噩夢里。
夢里滿是無邊無際的白霧,寒冷徹骨。
他看見一個纖細模糊的身影在前方若隱若現,如同風中殘燭。
看不清面容,只有那一聲聲帶著無盡悲傷與哭腔的呼喚,穿透重重迷霧,狠狠扎進他的心臟深處:
“衡哥哥……衡哥哥……”
每一次呼喚,都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尖銳絞痛,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扯碎。
蕭衡在冰冷的霧海中拼命掙扎、追逐,用盡全力想要撥開那該死的迷霧,看清她的臉,想要抓住那飄渺的聲音問個明白。
可那身影卻如同鏡花水月,他追得越急,她消散得越快,最終徹底融化在無邊無際的、絕望的霧靄深處,只留下那令人心碎的余音。
“別走!!”一股滅頂的恐慌和巨大的失落感瞬間攫住了蕭衡,他嘶吼著猛地伸手向前抓去,身體劇烈一震,終于從這窒息冰冷的夢魘中掙脫出來,驟然睜開了雙眼!
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冷汗早已將單薄的中衣浸透,冰冷地貼在身上。
視線由模糊的淚霧漸漸聚焦,首先撞入眼簾的,是床畔端坐著的那個玄色身影——宇文昊。
他正靜靜地看著自己,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
蕭衡認出了眼前人——這幾日從府中下人口中得知的身份,這座府邸的主人,棠國尊貴的二皇子,宇文昊。
據說,是他的“救命恩人”。
然而,他心底深處卻本能地升起一股強烈的排斥和冰冷的戒備。
宇文昊自然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份敵意,卻只當不知,唇邊反而勾起一抹看似溫和實則冰冷的淺笑,聲音平緩地問道:“蕭將軍醒了?方才……可是夢見了什么緊要之事?我看將軍神色驚惶,似在奮力追逐,又飽受痛苦煎熬。”
他刻意用了“將軍”這個尊稱,帶著試探。
蕭衡撐著身子坐起,靠在冰冷的枕上,胸口那夢中心如刀絞的劇痛感尚未完全消散,殘留著沉悶的鈍痛。
他下意識地抬手按住心口,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眼中充滿了真實的、如同溺水者般的困惑與痛苦:“我……夢到一個女子……”聲音沙啞干澀。
“女子?”宇文昊心下微沉,面上卻不動聲色,追問道,“蕭將軍認得此女?”
蕭衡緩緩搖了搖頭,“我看不清她的臉……”他喘息著,努力回憶那虛幻的影像,聲音里帶著迷茫的顫抖,“只知道……每次夢到她……心口這里……就像被一把燒紅的鈍刀……反復絞割……痛得……喘不過氣……”
說話間,他無意識地死死攥緊了胸前的衣襟,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要摳進自己的皮肉里。
宇文昊靜靜聽著,那雙幽深的眼眸深處,冰冷的惡意如同毒蛇般翻涌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