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他自己臥房里。”周德安的聲音有些發干,“上吊了,尸身都涼透了。”
“上吊?”孟樊超有些驚疑:“查驗過了?”
“初步驗看,確系自縊身亡。”周德安舔了舔發干的嘴唇:“脖子上有勒痕,符合自縊特征。桌上有半壺冷酒,一只空杯。看起來,像是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盡了。”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此等惡奴,死有余辜!下官已命人將尸身收斂,相關涉案人犯也已悉數收押,等候圣裁。此案。”
孟樊超只是以一種玩味的姿態看著他,這讓周德安心里發毛,他試探地看向孟樊超:“是否……可以具結上奏了?”
孟樊超眼神如一把冰冷的鋼刀,似乎洞悉了某種拙劣把戲的譏誚。
他沒有看周德安,目光重新投向緊閉的殿門,周德安愈發的惶恐起來。
“周大人,”孟樊超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復命吧,陛下宣召。”
周德安一愣:“臣領旨。”
“自縊之痕,勒痕深陷,傾斜向上,在頸后相交,臣已經仔細查驗過的。”周德安一邊說著,一邊擦著汗。
陰影里,朱興明一動不動的聆聽著,讓周德安愈發的惶恐。
殿內靜得可怕。青銅香爐里龍涎香絲絲縷縷,縈繞在空曠的大殿內。
朱興明端坐于御座之上,身影在背后巨大的金漆屏風映襯下,帝王威嚴攝人心魄。
周德安喉頭發緊,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不敢抬頭,垂手而立。
終于,朱興明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像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德海既已伏法,此案無需再查。”他頓了頓:“至于御膳房其余人等,除查明涉案之人,余者皆無罪。”
周德安慌忙跪地:“陛下恩德,萬歲萬萬歲。”
“至于御膳房,”朱興明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傳旨內務府。自今日始,凡再有敢伸手貪墨一絲一毫,中飽私囊,克扣用度,致貢品不潔者,一經查實,即刻腰斬于市,懸首三日示眾,以儆效尤。”
“臣,臣領旨,定當嚴諭內務府上下,約束宮人。”
朱興明幾不可察地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周德安如蒙大赦,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倒退著。
直到退出殿門,他才敢直起腰,后背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緊貼在身體上,一片冰涼。
朱興明豈會看不透,這煌煌宮闕,錦繡堆下,從來都是白骨鋪路,暗流洶涌。
帝王之道,首在權衡,在制衡,在如何于這錯綜復雜的棋局中,落下一子,既敲山震虎,又不會立時掀翻整個棋盤,引來滔天巨浪反噬自身。
他知道王德海只是表面上的冰山一角,背后肯定還有更大的勢力。不過,作為一個帝王,他決定此案到此為止。
能夠敲打背后的勢力,朱興明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人性是復雜的,總不可能每個官員都是清如水廉如鏡。人性也是經不起誘惑的,這點朱興明還算清醒。
就算是那個御膳房的王德海,要他也不會想到,皇后的膳食里,香米會引起瘟疫傳播。
他只是想貪墨點銀子,可是那些試菜的宮女不一樣。試菜宮女,關系著皇家生命安全。
恩威并施,朱興明深諳帝王之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