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嚴明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遞給駱炳:“駱大人請看,這是西山廠近三個月的銷售賬目,尤其是尋常窗玻璃、燈罩、廉價器皿等物,銷量環比下降近兩成。
究其原因,皆是京畿周邊那些私自開設的玻璃小作坊泛濫成災,以次充好,低價傾銷,擾亂市場所致!”
孫德海憤憤不平地插嘴:“可不是嘛!那些泥腿子,偷學了點皮毛手藝,就敢開爐燒玻璃!燒出來的東西渾濁不堪,形狀歪斜,簡直是辱沒了玻璃這等雅物!
更可氣的是,他們賣的便宜,好多原本從咱家這里拿貨的小商販,都轉而去買他們的劣貨了!長此以往,朝廷的顏面何在?內帑的收入何存?”
駱炳翻閱著賬目,眉頭微蹙。他掌管錦衣衛,主要負責緝捕、刑獄、監察百官,對經濟事務并不精通。
但他深知西山玻璃廠是皇帝親自關注的項目,每年為內帑貢獻巨大,若真出了問題,自己難免落個監察不力的罪名。
況且,這趙嚴明和孫德海,一個代表工部,一個代表內廷,同時找上門來,其背后的意味,不容小覷。
“二位的意思……”駱炳沉吟道,“是希望錦衣衛出面,取締這些私坊?”
趙嚴明正色道:“駱指揮使明鑒!玻璃制造,工藝繁復,關乎火候、配方,非等閑可為。朝廷設立西山廠,集中能工巧匠,統一規制,方能保證品質,供應宮闈官府之需。
若放任民間私制,一則品質低劣,有損物用;二則工藝失控,易引發火災等禍事;三則沖擊官營,動搖朝廷專營之體統!此風絕不可長!”
孫德海在一旁幫腔:“駱大人,您想想,這鹽、鐵、茶,哪一樣不是朝廷專營?這玻璃雖是新物,但其利頗厚,其用漸廣,豈能與尋常柴米油鹽等同視之?理應納入官營范疇!那些私坊,未經許可,私自制作,與私鹽販子何異?就是犯了重罪!”
駱炳心中盤算。皇帝近年來雖鼓勵工商,嶺南特區更是放手讓民間經營,但那畢竟是特區。在京城腳下,天子眼前,這官營與民營的界限,確實有些模糊。
趙嚴明和孫德海所言,聽起來似乎也有些道理,維護官營利益,確保朝廷收入,總是不會錯的大方向。而且,借此機會,也能彰顯錦衣衛的權威,為廠衛在經濟領域擴張影響力找個由頭。
他沉吟片刻,終于點了點頭:“二位大人所言,不無道理。維護朝廷體統,保障官營利益,亦是錦衣衛分內之責。本官這就下令,稽查京畿周邊私設玻璃作坊,一經發現,立即查封,拿問主事之人!”
趙嚴明和孫德海聞言,頓時面露喜色,連聲道謝。
送走二人后,駱炳立即召來下屬千戶,下達了嚴查私制玻璃作坊的命令。
他特意強調,要以“擾亂官營,私制禁物”為由進行抓捕,以儆效尤。他并未去深究“玻璃”是否真的被明令列為“禁物”,在他想來,既然鹽鐵茶是,那這獲利頗豐的玻璃,自然也應該算是。
這或許是他潛意識里對皇帝商業新政的理解偏差,或許是他急于討好內廷與工部,也或許,只是長久以來“重農抑商”、“官營為上”的思維定式在作祟。
駱炳,要干一件大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