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韶放下茶杯,掃一眼滿眼緊張的張小姐,嘴角不動聲色地勾了一下。
先前她反駁王知縣的時候,大膽而無畏;逼問盧明遠時,條理清晰冷靜;反擊她舅舅時,尖銳且直擊痛點。全程看下來,她不僅一直從容不迫,而且也一直把握著主動權。她還以為,她當真什么也不怕呢。
“你的意思是,”陳韶看向楊乙,“你拿了一百兩銀子賄賂王知縣,讓他跟你一起迫害盧明遠?”
“小人沒有迫害盧明遠,”楊乙趕緊否認,“是小人的侄女與小人的兒子打小就定了親,前幾年姐夫聽信謠言,迫不得已之下,又讓小人的侄女與盧明遠定了親。這月初,小人過來與姐夫商議兩個孩子成親的事時,得知這個情況,才憤而告到官府。”
“也就是說,盧明遠與張小姐定親一事,是客觀事實?”陳韶反問。
“是這樣沒錯,”楊乙爭辯,“不過他們的親事只是口頭約定,而且還是小人的姐夫受謠言所惑,才匆忙……”
“學生與張小姐的親事,并不是口頭約定。”盧明遠上前幾步,“學生有婚書與信物為證!”
張小姐驚訝地看向他:他不是將婚書與信物都還給她爹了嗎?怎么……
楊乙也驚得站了起來:“你怎么還有婚書!”
盧明遠沒有回答他,看著蟬衣過來將婚書拿走后,心頭不由自主地生出欽佩來:昨日夜里,陳韶讓傅九將婚書與信物拿給他,讓他務必要貼身保管的時候,他還有些不明所以,原來她早就預料到張小姐或者說楊乙今日會到縣衙來。
“還請大人明鑒,”眼見陳韶已經打開婚書,楊乙情急之下,將自己懷里的婚書也拿了出來,“他的婚書是假的,小人這個才是真的!”
陳韶示意蟬衣去將他手里的婚書也拿過來。
將兩份婚書同時打開,拼排擺到一起后,陳韶問道:“盧明遠的婚書既然是假的,為什么簽著張小姐父親的名字,且這字與你這婚書的字一模一樣?”
楊乙脫口說道:“那是他偽造的!”
陳韶掀眼,目光涼薄:“你是說,這上面的印章和手印也是他偽造?”
印章、手印……楊乙猛然看向盧明遠:“你退給姐夫的是假婚書和信物!”
退假婚書和信物,雖是出于自保,盧明遠依舊心虛地紅著臉解釋:“不是我要退還假婚書與信物,是你們逼人太甚,我迫不得已才……”
楊乙已經氣急,哪里等得到他說完,往地下一跪,便又將他退親的事說了一遍。說完,猶不解恨道:“說好退親,卻拿假婚書與假信物蒙混過關,這樣的人,將來即便考中進士,也一定是靠弄虛作假!”
“你剛才說,他與張小姐的親事是口頭之約,現在又說他已經退還了婚書與信物,”陳韶質問,“你說他弄虛作假,你的嘴里,又有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楊乙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凡事總有個先來后來,懷瑾與我兒定親在前,與盧明遠定親在后。況且,與盧明遠定親,還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之舉,如何能夠作數?”
陳韶先讓王知縣安排人去將張萬金及張夫人請到縣衙,隨后才問:“張萬金在情急之下迫不得已之時,為何沒有第一時間找你?”
楊乙將先前打官司的話拿了出來:“姐夫是舉家到清道縣做買賣,距離故里相隔甚遠,當時情況緊迫,遠水救不了近火,這才出此下策。”
陳韶不為所動地追問:“你姐夫的故里在哪里?”
楊乙遲疑了一瞬,才答道:“在姚城縣。”
陳韶猛然抬頭看向他。
蒙舍冶監的所在地,就是姚城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