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混著劣質白酒的酸餿氣在病房翻涌。
吳玉琴看到馮廷裝睡不知聲,有些生氣地把鋁飯盒摔在床頭柜上,震得葡萄糖吊瓶微微搖晃。
"讓你去勸麥穗回來吧,你裝聾作啞,現在他回來了,你還裝聾作啞,你是當真覺得自己有本事,不把她當回事了是吧。"
馮廷眼睛緊緊閉著,面上看著沒什么表情,但是在聽到林麥穗回到石坊生產隊的那一刻。
他心是高興的。
陰郁的心一瞬間就有一縷光照了進來。
"她...咳咳...該過個好年。"
馮廷蜷起身子咳得撕心裂肺,他故意灌醉自己躺在結冰的路面,恍惚想著若是凍死了,林麥穗或許會為他掉滴眼淚。
護士掀簾進來換藥,吳玉琴只能把一肚子的話又咽回去。
"7床準備一下,再做個肺部檢查。"護士在病歷本上潦草標注,壓低聲音對同事嘀咕:"都發燒兩天,還喝喝酒真不要命了..."
“護士,你說他,他都發燒兩天了?”
“送他來的那同志說的,現在體溫降下去了,你別擔心,孩子不服管,你也是沒辦法。”
吳玉琴看著馮廷痛苦地咳著,后知后覺發現自個兒子其實也沒好到哪去。
“你說你,何苦呢?”
先跟著護士配合把馮廷送去樓下檢查。
馮廷在檢查室里,聽著儀器發出的嗡嗡聲,思緒卻飄回到了林麥穗離開的那些日子。
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林麥穗的模樣,那靈動的雙眼,笑起來時微微上揚的嘴角。
他一直覺得,自己對林麥穗的感情,就像石坊生產隊里那片肥沃的土地,深沉而又厚重,只是他從未想過,這份感情會以如此激烈的方式表現出來。
檢查結束后,馮廷被推回了病房。
吳玉琴坐在床邊,看著虛弱的兒子,心中滿是心疼與無奈。
她輕聲說道:“你先吃點東西好好休息吧,趁著住院這幾天也好好捋捋你跟麥穗的感情。”
馮廷微微睜開眼睛,看著吳玉琴,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其實想說,被拋棄的那個是他,不是他拋棄的林麥穗。
晚上的時候林海生回家,聽到高翠娥說林麥穗回家了,他猶豫一下還是到隔壁找林麥穗去。
雖然自己說的話林麥穗未必聽,但是看到馮廷那樣,他還是打算去試試。
林麥穗剛把大年跟初一哄睡,準備把白天換下來的尿布洗洗,走到院子看到林海生過來。
“你們夫妻倆一個回去,一個來,實在不行我搬你們家去住吧。”
林海生苦笑著,臉上的神色不大好。
“馮廷,挺嚴重的,醫生估計都得在醫院過年了。”
林麥穗聽著心頭重重沉下去,她捧著搪瓷盆的手暗暗用勁,努力使自己平靜。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我們離婚了啊。”
“離婚了,他不也是大年跟初一的爹,麥穗,你不是這么冷血的人。”
林麥穗走到角落,把搪瓷盆放下,開始往盆里舀水。
“人心隔肚皮,誰又了解誰?”
他跟馮廷同床共枕快三年,還不是誰都不認識誰。
“反正作為朋友,我先把我該說的說了,去不去你決定,馮廷他自始至終都沒別的人,他把你跟孩子都刻進心里去了。”
林海生嘆著氣:“我也不知道突然的你們倆怎么鬧成這樣,但不管怎么樣,看在孩子的份去,去醫院看看馮廷也不難吧。”
林麥穗低頭搓洗著尿布,寒冷的天,冷水刺骨地疼。
“我會好好想想的,你回去吧。”
隔天馮廷睜開眼時林麥穗就坐在床頭削蘋果,天微微亮,病房沒開燈。
光從窗戶打進來落在她的臉上。
馮廷剛睜開眼,還未完全清醒,只覺眼前有個朦朧的身影。
待意識逐漸回籠,看清是林麥穗坐在床頭時,他的心臟猛地一縮,呼吸都不自覺急促起來。
微光透過窗戶,恰似一層薄紗輕柔地披在林麥穗身上。
她那一頭烏黑的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后,幾縷碎發俏皮地垂落在臉頰兩側,為她添了幾分靈動。
她專注地盯著手中的蘋果,長長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輕輕扇動。
白皙細膩的肌膚在晨光的映照下,竟隱隱透著一層柔和的光暈,恰似被精心雕琢的美玉,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馮廷的目光癡癡地落在林麥穗身上,喉嚨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麥,林麥穗?”
話語中滿是難以置信與驚喜,馮廷想要坐起身,卻因身體虛弱,頭暈的厲害,只能繼續躺著。
林麥穗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目光與馮廷交匯。
那一刻,她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心疼,有無奈,亦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眷戀。
她微微抿了抿唇,輕聲說道:“醒了?別亂動,好好躺著。”
說著,她放下手中的蘋果和小刀,伸手輕輕扶起馮廷,將背后的枕頭墊得更舒服些。</p>